说完,婆子就对洞房内其余的人道:“都退下吧,不必伺候了。”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顿时走得干干净净。洞房的门随即被关上,婉宁还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无力阻止,只能茫然地收回了眼。
梳妆台上的龙凤喜烛还在跳动,身上的凤冠霞帔,是那样的喜气洋洋,婉宁看着坐在地上的张青竹,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吗?这就是自己以后的日子吗?喜烛爆开一个烛花,都说,烛花爆开是有喜事,但婉宁只觉得心里发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洞房里连风都没有,张青竹见婉宁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婉宁的眼角似乎有泪,张青竹不由冷笑一声:“我晓得,你不想嫁给我,毕竟,谁愿意嫁给一个废人呢?”
婉宁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才晓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泪已经落下,婉宁伸手擦了把眼泪,觉得那泪越来越急,只怕脂粉都已经被擦掉了,于是婉宁索性不再擦眼泪,只是站起身走到张青竹面前:“我扶你起来吧。”
不等婉宁的手碰到张青竹的袖子,张青竹已经甩开她的手,他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们秦家,还真是会算计,我腿废了,你们秦家就不愿意把出色的女儿嫁过来,只愿意随便寻了个女儿顶缸,你今年多大,十三,十四?”
“我十五了。”婉宁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张青竹笑了:“十五,还是个孩子呢。”
“姨娘说,我原本该多留几年的。”婉宁在闺中时候,也曾和姐妹们玩笑时候,想过新婚夜是什么样子,但婉宁从没想过,新婚夜会是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
张青竹又冷笑了一声,接着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二人低头,看到是那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小包袱掉在张青竹腿边,张青竹捡起来:“不过是几样黑黢黢的首饰,还有不到十两银子,难道说,这就是你的嫁妆。”张青竹话中有些揶揄,毕竟这满堂的家具,还有箱子里的绫罗绸缎,才是婉宁的嫁妆。
“这是我姨娘攒着给我的。”婉宁说完,就急急地道:“我姨娘没多少月钱,她必定攒了许久。”
“没趣。”张青竹把这个小包袱丢给婉宁,婉宁把小包袱塞进袖子里,环顾四周,却也没有什么可以坐着的,于是婉宁索性也坐在张青竹身边:“腿废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你会……”
“傻子,在我们这样人家,腿废了,比死了还难过。我爹啊,宁可我当时立即摔死了,也不愿意我现在这样。”张青竹的语气悲伤,婉宁不晓得该怎样安慰他,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但眼前的人,却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一生一世都要跟随的人。
婉宁双手柱着下巴,什么都想不明白,眼皮渐渐地重了起来,从定下婚事到现在,婉宁都没有好好地歇息过,更别说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挖起来穿衣打扮,到了这会儿,婉宁怎么都撑不住了。
张青竹说完话之后,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婉宁的回答,耳边却传来很轻的呼噜声,张青竹抬头,看到婉宁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重重的凤冠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显得那样小。
这确实还是个孩子,而孩子,原本是该无忧无虑的。张青竹用胳膊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把婉宁发上的凤冠取下,凤冠一去掉,婉宁就倒向张青竹的肩膀,张青竹嫌弃地让开了一步,但婉宁的小脑袋还是往张青竹那边靠去。
梳妆台上的龙凤喜烛又爆出烛花,张青竹听着烛花爆开的声音,在张青竹没有摔下马之前,张青竹从没想过自己的新婚夜会是这样的,一个稚气未脱的新娘,靠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而自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秦家的那位大小姐,张青竹原先的未婚妻,他曾见过一面,那是在某家的宴会上,大家都在赛诗,拔得头筹的张青竹放下酒杯的时候,有人笑着说:“瞧,今儿来赴宴的千金们,都站在假山亭子上看花园风光呢。”
张青竹抬头望去,望到假山亭子那里,站了四五个少女,其中一个穿绛红色衫子的少女最为明艳,瞧见公子们都望向假山,众少女纷纷用扇子遮住了脸,含笑离开。
后来,张青竹让小厮去打听了,那日,秦家那位大小姐,穿的就是绛红衫子。明媚动人,礼仪娴熟,这样的人,自然能做尚书府的大奶奶,以后自己家里的当家主母。
那时候张青竹期盼着新婚之夜,掀开盖头时候,相视一笑,这一笑里面有无数的话,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这地上,自己的新娘靠在肩头沉沉睡去。
婉宁这一觉睡得很好,从定亲之后,婉宁听了太多人恐吓自己的话,而现在,木已成舟,婉宁心中的忐忑消失了许多,当被人推了几下时候,婉宁的眉还皱得很紧:“我不要起来。”
“醒醒,她们要进来服侍了。”张青竹的声音让婉宁睁开眼,闺房之中,怎会有男子,但不等婉宁叫出声,婉宁已经看到了张青竹的脸,还有他身上的穿着。
昨日,自己已经嫁到了张家,面前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婉宁急忙站起身,有些慌乱地说:“对不住,昨晚,我该把你扶上,扶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