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按她的想法来说,胡玲这几年跟在姜琬身边也很能干,也做了些事,实在是一个很有用的帮手,最好是晚几年成婚,还得找个跟他们家合得来的,婚后也不耽误她来继续做事。别看她文文弱弱的,管账那叫个细心妥帖,有一双利眼,什么都瞒不过她。
张爱英听琬姐儿都说过几次了,胡玲看着不声不响,其实很能干。也因为这些,胡玲的月钱跟着涨了几次。
从私心来说,这样的人才,那当然是能留住就尽量留在家里的好,想想这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这年头,能识文断字还会算账的人可真的不好找,尤其是女人,还能做事的女人,放过了这个,她们婆媳想再要找到这么合适的人手很难,成本也只会更高。
但是,张爱英到底是21世纪来的,哪怕这些人名义上是她家的奴仆,她手上还有胡家一家子的身契,可是她到底做不出直接用卖身契拿捏人的事。或者说,张爱英觉得自己挺虚伪的,明明知道奴仆也不可能那么随心所欲,她还是想要先问问他们的意见。
胡玲抿抿唇:“没什么。太太,我这等身份,哪能去想那些事。”
张爱英被她语气里的冰凉惊到了。
她想说什么,抬眼却看到胡玲眼角的晶莹。
张爱英张开的嘴直接就顿住了,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虚伪和残忍。
其实,她早就知道胡玲一家都是奴仆,平日再怎么亲近,这本质上的事实是不能改变的。如果那黑小子真的是胡同里人家的孩子,那至少也是个良民,在这年代,良贱不婚。其次,便是民不举官不究,哪有良民会跟贱奴结婚的?当事人不在乎,难道他家里还能不在乎吗?要知道,贱奴生出来的也是贱奴,除非这男的不想要后代了,不然好好的人除非失心疯了,哪里会给自己娶个贱奴妻子,以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成奴隶呢?
当然,现在好一点的就是奴籍是可以赎掉的,也就是说,只要主家同意,又有人出钱就可以销掉奴籍。
可很多时候,就算是销掉了奴籍,为奴的过往只要有人知道,仍旧会是巨大的麻烦。可以说,一日为奴,终生都会有污点,甚至也会影响到下一代被人指指点点。
张爱英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她不接受这些,她就下意识去屏蔽,不听不念不管。可是现实不是你不听不在乎就不存在的。你不听不在乎,只不过是因为刀子没落在你身上而已。
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
她怕自己被这个吃人的世界给完全同化,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有时候不被同化,冷漠的旁观,自以为自己不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虚伪和残忍?
“太太,我想过了,我可以继续跟在小娘子身边,就像我娘那样,我什么都会做,也能做的极好。”胡玲的声音把张爱英唤回了现实。
“你说什么?”
胡玲咬牙,把瓷罐往旁边一放,直接就跪了下去:“太太,既然今日您都提到了,我便也想求一份恩典。我也想做事,想做更多事,我也能做更多事。太太您不是在城东买了田地吗?我可以去帮您打理。我什么都能做。我只求太太让我去替家里做事,让我能做事也能回报太太,更让我能攒钱自赎。”
一开始似乎还有些胆怯,气力不足的模样。说到后头越发坚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完俯身就磕了下去。
张爱英愣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胡玲已经磕头下去了。
她连忙把人扶起来:“好了,阿玲,你起来,我们起来说。”
胡玲还是跪伏在地上。
“你这是要逼迫我答应吗?”张爱英故作不喜,“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样。”
“不是的。”胡玲赶紧抬头,语气慌张,膝行几步上前,“太太,您别生气,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
“好好好。先起来。”
胡玲站起来,顾不得整理自己:“太太,我、我刚才说的……”
张爱英眼神复杂看着她,好半晌:“我应了。你现在就只管好好做事,你放心,我都答应你。”
胡玲都能为自己这般打算,张爱英忽然又觉得自己之前想的还是太矫情了。天助自助者,就算她虚伪又残忍,她也就只能做个旁观者,她没那个本事改变这个世道拯救这些人,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你看,聪明勇敢的人就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说白了,路都是自己选的,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为别人想太多纯粹就是无用的内耗。
想通了这点,张爱英也对胡玲这样的决断有些惊讶,她之后悄悄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还真是没猜错,那黑小子的确是旁边胡同的,家里虽不算有钱,但靠着祖上的院子,在府城也算是日子过得去的小门小户的平常百姓,是真真的良民。
自打乔家搬过来后,那小子看过几次胡玲出去,起初以为胡玲是这家的小姐,还不太敢靠近,后来发现胡玲不是家里小姐,估摸着便以为是旁支亲戚或者雇工什么的,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