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放在跟人似是而非的透露信息,这边张爱英已经跟着曹娘子进了屋。
哪怕是官牙,给奴仆们住的地方也并没有那么好,毕竟说穿了,在这个世界,奴仆就只是人形牲畜而已。相对而言,胡家能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子,虽然是在角落,也已经算得上是照顾了。
进门先闻到一股药味,当家男人胡平躺在床上,那股子伤药的味道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隐约还有一点腐烂和血腥味。
屋脚有个小炉子,上面似乎也是在煎药,守在那里的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虽有些灰头土脸,仍看得出精致可爱。发现有人进来,局促地起身。
“乔太太。”胡平显然也已经听到了刚姚放在院子里的介绍,这时候挣扎着也要起身。
张爱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先躺着。别乱动牵扯伤口。”
曹娘子的大女儿小女儿也都过来见礼,一大一小挨到曹娘子身边神情中满是不安。
张爱英并没有多问,看出这一家子的惊惶,尤其是两个小女孩子,她的目光也便不往她们身上打量,倒是曹娘子主动上前来说起自家的情况,尤其说到了胡平的伤腿。此前苏县令给的安家银,基本都花在了给胡平治腿上面,又说还需得多少伤药银子,还得静养多久干不了活,甚至可能养好了之后也会成为瘸子云云。
这倒是个实诚的,不过也可能单纯就是想要吓退一些人。
张爱英倒没那么在乎这些,胡平本来就只是个厨子,她家现在还真不缺厨子,对于曹娘子的小心思她也不介意,不过是拳拳爱女之心罢了。若是她在这种情形下,能有选择的时候,当然也要选看起来更靠谱的。
她关心的还是曹娘子本身:“我听姚牙头说曹娘子识文断字,可是真的?若是要记账或是外出行走,曹娘子可有妨碍?”
如果真的是曾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出身,这样的人说不定还真有女德女诫之类的忌讳,比如说女子要修身养性待在家里之类,要是这样的话,那就算真有本事张爱英也不能要。毕竟她也不缺厨子,不能请一尊佛回家供着吧?不过她也有考量,甭管什么出身,如今都已经自卖自身为奴为仆了,说实话,这就像是已经拆了房顶了,再拆个窗子什么的,也不算非常突破下限了。
所以张爱英还是抱着点希望的,不管怎样,先问清楚最好。
曹娘子倒也认真:“外出行走?只不知具体是要做何?”
张爱英:“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我家开了个作坊,未来还要行些商事。又因我家哥儿要专心读书,家中营生都是我和儿媳掌管,儿媳年轻,虽能干也有力有不逮之处,我一个老婆子只能在大事上拿主意,具体做事也还差些人手,如此便想着找些能干的娘子,可作我们婆媳的左右手。此般行事,抛头露面外出行走是必然的。我所要之人,除了识文断字会看账记账,也须得心性坚硬。不知道曹娘子可有能为否?”
“乔太太……”曹娘子顿了一下,似是苦笑,但那表情很快敛去,变成了一声叹息,“您真是个爽快人。”
张爱英道:“我素来如此,此时也算关键时刻,当然也不能有所欺瞒。何况我观姚牙头之意,对你一家也多有回护,若你们觉得尚可,我自领了你们家去。曹娘子有能力,也省了我许多事。若是不合适,此时便说开,一拍两散,各自寻求合适的,岂不也是正好?”
“乔太太就不感觉冒犯?”曹娘子忽然抬头,眼眶竟有些发红。
张爱英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
也是,这年头,奴仆都不能算人,直接点说就是人形牲畜,入了牙行,不管是官牙还是私牙,有那一纸卖身契,那就是生死往来都被牙人拿捏,只要与买家谈得价格合适,哪管你这人形牲畜愿不愿意?
可如今姚牙头领了张爱英前来,但话里话外都只不过是让两方彼此“相看”而已。
不只是张爱英作为买家在挑人,胡家作为买卖的奴仆本身,也在挑选买家。还要让买家把自家条件都说明白了。要知道能来买人,还能一买买一家子的那也都不是普通人,这样还让奴仆对他们挑挑拣拣,简直是不可忍受的。
不过那都是别人,对张爱英来说,虽然是来买人,但她又不是那种刻薄人,非得买个人形牲畜回去伺候自家,一定要人家低人一等什么的。她买人只不过为了保守自家秘密增加一重保险,有卖身契,一家子都捏在手心才能用起来更放心。所以她真没那么多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她来说,这也相当于就是一场招聘,雇人这种事,那双向选择不是很正常的吗?打工人要卖身也得找个合适的老板开个合适的价钱,很公平很正常。
“这谈何冒犯之说?世间之事,全不过你情我愿。虽说我急用人,可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所以一开始都得说明白,也免得真回了家再起波澜,那还浪费时间精力。”说到这里张爱英笑笑,“话说我家人丁少,至今也不过小门小户的,家业也不兴旺,若真强扭些不情不愿的家去,且不说事情做不成,真闹起来,我们怕是还家宅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