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你们跟队长家有仇?
还不是族姓之间的争斗。这队长与我们家还真有仇,当年我叔叔是区苏维埃的干部,就是这个队长设计害死的。后来怕我当红军,故意压着我不让参军,说我年纪不够,后来自己去红军了,负了伤,流落外省,解放后才回到家里,当上了队长,是我们村里最早建新房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队长压着你,你怎么建房呢?
我就向政府要宅基地,一天不给批地基,我就在这里把牢底坐穿……
听到父亲发继续坐牢,蒜头攀爬上去抓住窗户,喊,爸爸,婆婆叫我来看你!婆婆说,只要人平安回去就行,我们不建房子了。
刚刚喊完,房门就被打开了,一名干部走进来严肃地说,今天你们关了禁闭,做了好好反省,回去后一定不能占用耕地了,这些地不但我们这辈人要耕种,还要留给子孙后代呢!
蒜头看到父亲放了,从窗台上溜了下来,欢天喜地去接父亲回家。
但是,捡狗第二天又去那个田里挖土,装作要建房的样子。有银看到了,前往打探,问,捡狗,政府批准了你在这里建房?捡狗点了点头。有银说,我们合起来建吧,你在左边,我在右边,我们一起来挖土。
捡狗说,好,你卖烟土的光洋还留着?有银说,是的,我一直藏着,等着有一天回村里来建大房子,为我们家争光!
捡狗问,那你的光洋换成人民币了?怎么换的?我当然只换了大半,我原来的理想是要建一栋青砖房,但现在的社会,谁还敢这样显山露水呢?建土砖房,我一半光洋就够了。现在一块光洋只换一元人民币,但没办法,我听说给匠人付工钱,一块光洋还抵不了一块钱的,还要少一些呢。
捡狗说,你舍得把光洋拿出来建房?不是没生育孩子吗?有银说,我想好了,我们到别的村子里抱养一个宗亲,过继给我名下,也算是留下香火了。
正在这时,公社干部又在远仁的带领下,把捡狗抓了起来。有银看到捡狗被抓,才知道政府并没有批准地基,赶紧对干部说,我只是帮他打地基,我只是帮忙而已!
捡狗被关押了一天,仍然没有放回来。这一次比上次的时间长,灯花更加担心了,就去找有银,想让他去向公社求情,同时劝劝捡狗,好好向政府认个错,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可以。
灯花挪着小脚,来到村场的西头,屋后的山坡上。
山坡上是一大片树林。枫树的叶子像鸡爪,秋风一吹叶子变红,满树就张牙舞爪,看上去就像一大群的雄鸡在引吭高歌。荷树枝头结着灰色籽儿,灰不溜秋,圆壳裂开,不久就掉落地面,几个孩子在草丛中找来结实的树籽,去掉果仁,挖开蒂孔,一根草茎穿过,就是只小驮螺,手指捏着一旋一松,落到平地上继续打转,谁的转得久,谁就算赢了。
满坡的松针是大山的红头发,灯花小脚不能远行,就带着竹耙到山坡上扫松针。杉树的枝叶生脆,风雪一打就断落,青绿的枝叶变成火烧过一般,和松针一样都是开灶引火的好柴草。有段时间,灯花来到树林里不是弄柴草,而是教有银编竹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全国各地大兴土木,梅江的木排顿时多了起来。扎排的不再是杉树,都是深山伐下来的松树,锯成等长的一节一节,乡民称之为“筒子”,从山上滚入小河,漂到蛇迳脚下,就进了梅江,汇聚在一起就形成扎排的堆场。
捡狗先是在洋溪河里洗筒子,在河坝上用带钩的竹篙为木头开路。后来就成了排工,当上包头,宁都方向的木排都归他承包。每次放排回来,家里都等着一大伙人。他们不是排工的家属,也不是找工的乡亲,而是烈士家属。
捡狗是耕田队长,河里放排当了头,上岸耕地还是头,直到村里的土地归了初级社、高级社,才结束这种风光的生活。
有银就是捡狗承包放排之后,学起了编竹缆的活。回到河村,行商惯了的有银不会农活,分的田地总是让捡狗帮忙,为此捡狗干脆让他另谋生路,就想到了扎排需要大量竹缆。
打竹缆需要爬到高树上去,有银上不了树,捡狗就在树身上钉着马灯。有银踩上去,一级一级蜗牛一样往上爬,不久就两股战战,趴着不敢动。
灯花在下喊,有银,你下来也是摔死,不如往上爬吧,爬上去就可以用绳子溜下来,就有了活路。有银果然继续攀爬,到了树顶。上下了几次,就不再怕了。打竹缆跟女人结辫子差不多,在树下破好竹蔑,灯花教有银编织,竹蔑缠绕交错,一天时间就学会了。
从此,有银就成了居高临下的人,一边眺望着村场田园,一边重复着手上的活计。
有银在树上钉了一个木台,用麻绳把竹篾提拉上来,披散在木栏边,像大树长出来的头发。有银盯着手指,聚精会神地把竹篾互相交融结合,生成一根粗壮的竹缆,像大蛇从树梢溜下来,越来越长,越来越长,不久就拖着了地。路过的人不小心看到就一声大喊,蛇,菜花蛇!仔细一看才自嘲地笑笑,朝树上一望,就看到一双眼睛望了下来,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