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着露水湿寒的光,从窗棂透进来,李世民掀开被子坐起,脸上带着苍黄。
“陛下,可要洗漱?”张阿难轻声询问。
李世民摇摇头,嗓音沙哑道:“长孙无忌,查清楚了吗?”
张阿难细细禀明,不论是地方州县还是朝中各部司,与长孙无忌有关联者都不少,既有交好的,也有攀附的,唯命是从者亦有不少。
可说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李世民听得都不禁心惊..
皇帝沉思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许久,让人去将李承乾叫来。
“孩儿,恭问父皇圣安。”
桌上摆着汤羹和几碟菜,李世民挥挥筷子,李承乾过来坐下。
父子二人默不作声的吃着早膳,等到酒足饭饱,李世民用手帕擦着嘴,看似随意的问道:“昨日你所说的,朕仔细想了想,有几分道理,可租庸调乃是国本,牵连军政、财政、田政、民政,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不用租庸调,能有何制可弥补。”
“父皇,您所说的军、政、田、民四政,最核心的是田,租庸调的根本也是田。”
“孩儿觉,可先废除均田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以后朝廷不再授田,陆续将分出去的口分田收归内府,设为皇庄,租赁给无地可种之人...”
李世民皱眉,打断道:“这岂不是会加剧兼并。”
“父皇,难道现在就没有兼并吗?”
这一问,问的李世民哑口无言。
李承乾继续道:“不论是士大夫还是黎民百姓,都将土地视为命根子,只要手里有钱,莫不都先想着置办田产。”
“孩儿说句不该说的话,公卿士绅有权有势,他们有的是法子强取豪夺,拦是拦不住的。”
“想要抵制兼并,唯有一个法子,以税来制衡。”
“多地者多收,少地者少收,无地者不收。”
“另外,户税也该废除。”
所谓户税,就是人头税,,只要你生下来,踩着的地,呼吸的空气,所取所用所食,都乃天子所赐,所以,必须要交税,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
“父皇,百姓日夜辛苦劳作,每一粒粮食都是用血汗浇灌出来的,朝廷可有帮他们犁过一次田?灌过一次水?”
“朝廷几乎未与百姓多做什么,百姓将自已辛苦耕种的粮食拿出一部分,交由朝廷,已算是尽忠了,为何还要在交户税?父皇觉得,这合理吗?”
李世民沉默不言。
李承乾笑笑,继续道:“此外,不论公卿士绅,皆该一体纳粮,最多,高官者可免除一定税赋,但不可全免。”
李世民眼角一跳,这可是要得罪天下官绅的,人家点灯苦读,然后又挤破头的当官,为的是个什么,不就是升官发财嘛。
从他们嘴里头抢食吃,岂不是让人离心离德..
皇帝突然想到了王莽,脑中只闪着两个字,激进...太激进了...都到了不切实际的地步。
李世民摇摇头,觉得李承乾还是有些不稳重,“高明,这是会惹起轩然大波的。”
李承乾一副毫不在意之色,“眼下民心安定,他们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涛呢,父皇治国二十余年,难道还怕人反吗?”
闻言,皇帝情不自禁的挺直腰杆,眼中闪过睥睨一切的豪情。
他怕人反吗?当然是不怕的,李世民自觉,还是受天下人拥戴的。
“你的意思,是只收佃租,可这...难以维系。”
“父皇,种地的百姓能有几个钱呢,就算是将赋税全都压到他们的头上,也难以榨出多少。”
“想要钱,自该是跟有钱的人去收。”
李世民若有所思,“商人?”
李承乾含笑点头,“汉有算缗令,而我朝不与商人征税,岂不是太便宜这些钻营投巧之徒。”
“运河上,商船络绎不绝,也可设一司,收运泊税。”
“每日进出长安的番商不计其数,他们从波斯、大食、夜秦等地,带来货物高价售出,在收购我朝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运回去售卖,这些人一来一回赚的盆满钵满。”
“也可跟他们收税,只要携带货物进入我大唐,就必要缴纳货物价值的三成或四成利。”
“商人莫不奸诈,与番商收取钱财,他们肯定会将损失从货物上找补回来,这岂不又损害到了百姓。”
李承乾笑着道:“父皇,普通百姓有几个能买得起番商千里迢迢带来的东西的。”
李世民再次哑然,他算是明白了,李承乾对公卿豪绅,有着满满的敌意,要不怎么可着劲的算计他们呢...也许,是仇富?
“还可开放驿站,使百姓和行商能够落脚,这一年也能收取些利润,就算不多,想必维系驿站开销是没问题的...”
李承乾喋喋不休,讲着各种敛财手段,听得李世民一愣一愣的,皇帝似都有了幻觉,一座金山正向着他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