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星河滚转,正是打坐的好时候,尉迟敬德换上道袍,盘腿坐于榻上,挺直腰闭上眼,两手相合放至踝节。
心神刚刚放空,正欲投身自然,哐当,门被推开,也可说是踹开,程咬金进来。
他往桌边一坐,揭开酒坛子上的红布,咂咂嘴,“长夜漫漫,鸟趣全无,来喝两口,解解闷。”
尉迟敬德闭着眼,“不喝。”
“嘿,杀了一辈子人,现在想得道,你当老天爷是瞎的,我看你也别白费这功夫了,该吃吃该喝喝……”程咬金自顾自的喝着,嘴中还不停嘟嘟囔囔。
尉迟敬德不多搭理,照是坐的板正,看着是进入了忘我之境,可上下滚动的喉结,又显得没有那么忘我。
程咬金解下腰间鱼袋,变戏法的抓出一把豆子,洒脱的丢到嘴里,嘎嘣嘎嘣…
黑如碳的脸再是一黑,尉迟敬德从榻上下来,程咬金嘿嘿一笑,给他倒碗酒。
相处大半辈子,也没那么多的话,老兄弟两个,一搭没一搭的忆起了当年峥嵘岁月。
“报!”有军卒进来,躬身抱拳,“禀将军,太子率大队人马,围了卫国公府。”
对视一眼,尉迟敬德道:“传我令,右厢军前后二营集结,密切关注卫国公府,但有异常,即刻回报!”
军卒应声而去。
“好好的,围了李家干什么。”程咬金变得严肃。
尉迟敬德也不明白李治在抽什么风,反问道:“太子要是……怎么办?”
程咬金呷口酒,淡淡道:“陛下出征前交代过,长安不能乱,不管是谁,要不安分,皆拿了等陛下回来处置,遵照皇命就是了。”
尉迟敬德看来,“你还敢拿太子不成。”
瞥眼门外,程咬金嗡声道:“太子又不是皇帝,拿了又怎么了,当年咱杀的不也是太子。”
尉迟敬德一怔,老程头不再胡咧咧,起身拍拍屁股,“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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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火执仗,东宫甲士一字排开,李承乾坐在堂中,看着一身明黄公服的李治步步走来,李德謇站在一旁,手扶着腰间佩剑。
“雉奴,三更半夜的,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李承乾是笑着问的,他的笑容真的很令人讨厌,泰然自若的模样,让李治猛然想起了五年前东宫那一夜。
当时,他刚回长安,当时,他也是笑着,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李治很后悔,当初太年少胆怯,如果当年勇敢些,无谓些,何至于到今日,本来,他是稳如泰山的。
一切都源于一念之差,幸好,还来得及,今夜,他不会再退怯了,除掉李承乾,一切都会回去,他会再变得稳如泰山。
至于李泰,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他要为天下负责,尤其是在李世民这样的圣明天子心中,江山社稷是第一性,一个傻乎乎的李泰,担不起大业的。
李治也笑起,“大哥回了长安,怎么也不进宫。”
“就待一夜,明日便回昭陵,没想,还惊动了太子。”
“弟也好久没与大哥闲叙了,不如去东宫,饮酒畅谈如何。”
李承乾呵呵一笑,“这一去,我怕是就见不到明日了吧。”
李治脸色骤冷,对着身后左右,道:“将吾兄请去东宫。”
卫士直奔而来,李德謇毫不犹豫的拔剑,同一时间,左右耳房中,李家部曲一瞬闪出,排成两道人墙,将李承乾和李德謇护在身后,院中六率军士当即也冲了进来,一时间,刀光剑影,火药味浓厚。
论人数,是不占优势的,可李承乾面不改色,他站起身来,瞥眼李治,而后看向六率军士,其中不乏一些眼熟之人。
他当了十七年太子,意欲谋反时,都指使不动六率,遑论五六年的李治了。
“太子要弑兄,尔等作何,意欲帮凶吗!”李承乾大声质问。
六率众人心神一震,面面相觑,手中的长刀都微微颤着。
李治也大声道:“废太子包藏祸心,勾连卫国公府意欲谋反,将他们拿下!”
截然不同的说辞,都是皇帝的儿子,六率军士迟疑不决,不知该如何。
国字脸的卫率抱拳问道:“殿下所言可有证据,末将斗胆,这么大的事情,是否该叫房大人与褚大人来一同处置。”
“敢对孤刀剑相向,不是造反是什么,还需要什么证据,房大人褚大人那里,孤随后自会与他们商议,现在,将逆贼通通给孤拿下!”
卫率还是犹豫的,李治愤然抽出身旁之人的配刀,“父皇令孤监国,孤便代行天子之权,尔等要抗旨不遵吗,你等要与之一同谋反吗!”
“未将,不敢。”卫率咬咬牙,下令道:“将乱贼拿下。”
六率军卒步步逼近,李德謇低声道:“殿下,你跟紧我,咱们杀出去。”
李承乾脸色冰冷,直勾勾盯着李治,这小老弟,可真癫啊……
或者也可以说,是成熟了,聪明了,以谋反之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