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末,豪强兼并已然兴起,关中洛阳等地还好,其他地方,尤其是偏远之处,地方豪绅强取豪夺,不管是永业田还是口分田,统统揽到自已名下。
失去土地的乡民,要么流离失所靠打零工度日,要么卖身为奴苟延残喘,眼下所兴起的兼并,就是安史之乱的苗头,这个苗头不去了,纵使李承乾的出现将历史轨迹改变,没有了安禄山史思明,也还会有李禄山张思明等等,将大唐帝国拖入泥潭的那场大乱,终是会发生,只不过时间早晚。
作为宰相,作为帝国最高行政机关的负责人,房玄龄自是清楚,眼下所存在的种种隐患弊端,也十分明白,李泰所言的废奴清查田亩,对天下社稷是有利的,但是,事物都有两面性,历史发展的规律已然揭示,对大多数人有利的,一定会对小部分人不利,并且还是殊为不利。
废除贱籍,普天之下皆为皇民,这对豪绅大族,对千百年来关乎统治的核心阶层,是个严重打击,触及利益比要性命还要难,房玄龄不愿多置喙什么,一方面是不想得罪人,他就算不为自已考量,也得为房遗直、房遗爱顾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社稷,这次可和上次不同,科举最多算是改制,废籍能称的上是变法了,自战国来,变法无不是危机重重,搞不好就要尽丧人心天下动乱。
眼下勉强算得上的是盛世,天下太平百姓有食,纵然有所弊政,起码也要个几十年才会凸显,房玄龄觉得,不如维持现状,至于以后,徐徐图之吧。
“玄龄,你追随朕一生,咱们三分君臣七分老友,不要有什么顾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朕也知这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皇帝掏心窝子的讲话,房玄龄也不好再装聋作哑。
“臣知陛下对世族大家多有芥蒂,废籍是可对社稷苍生有利,但...臣觉,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候,今开国不过三十余载,天下真正一统也就二十载,陛下厚泽,许多地方,许多百姓,还未有所沐浴,一旦触及根本,宵小趁机蛊惑人心作乱,恐至山河震荡,若再过个三五十载,四海皆知皇恩,民心尽附,纵有宵小蛊惑,也无惧矣。”
这倒也是老成之言,李世民点点头,陷入深思中。
片刻,见得皇帝迟迟无什么回应,房玄龄悄然作揖。
回到家中,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
扶着房玄龄从马车下来,轻声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唉...”一声叹,也没说个什么,只是道:“跟府里的人都说说,不准乱嚼舌根子,事关公主清誉,要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定不轻饶。”
管家只当是皇帝没准,不甘心的点点头。
夜色如墨,更夫行走在街巷间,报时声隐隐约约传到皇宫,李世民猛然间回过神。
“他什么时候走的?”
“陛下,房大人走了好一会了。”
嗯了一声,李世民又烦躁的长吁短叹起来。
看着皇帝鬓角冒出的白发,张阿难心里也怪不是滋味。
片刻,李二陛下阴着脸问道:“去查查,和高阳偷...”脸上涌过血潮,后面那个字实在是难以吐出,改口道:“和她不轨的是谁。”
“诺。”
从殿中出来,张阿难往东边的角亭走去,干坐了会,抬头看看月亮,后起身拍拍屁股回去。
李世民毫无睡意,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
张阿难轻手轻脚的进来,不等的询问,主动道:“陛下,是个还俗的和尚,名唤辩机,出自....承恩寺。”
竟是玄奘的弟子...
李世民大感意外,然后,恼羞成怒起来,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
一个得道高僧,怎么教出这等败类来。
皇帝突然想起,上次李承乾所说的,寺庙之中,多是奸滑之人。
幸好,取消了对和尚的优渥政策,不然,今日怕是能气死他。
因为一个辩机,李二陛下对佛家的滤镜破碎不少。
“明日传旨,冬至祭祀,不用玄奘去了,不....是不准一个和尚相随。”
张阿难点点头,试探道:“陛下,可要....处置了?”
李世民现在怒不可遏,自是想杀人的,可转念一想,以高阳的性子,杀了辩机她必定会闹腾起来,当下正是需要威望压服人心的时候,因一个卑劣的奸徒,不划算。
罢了,这口气暂且忍着,等的日后,再将这花和尚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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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皇帝睡得很不好,他梦见了老父亲,李渊笑呵呵的,眼中满是讥讽。
同样,李泰睡得也不是很好。
昨日从房府离开,魏王殿下越想越气,气到了都不愿回家,于是便去了华清宫,在华清池里泡了泡,身子舒坦了,但蚕豆大的心眼还是觉得不舒服。
李泰彻底记恨上了高阳。
这个妹子,竟骂他脸大。
这是李四郎心里的一个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