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过后,遍地疮痍,烧焦的木梁散着点点星火,一缕缕青烟向上飘舞,空气中烟火气十足,不停刺激着鼻腔,同时,耳边也有些吵闹,处处都是哭天抹泪的声音。
一个妇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襦裙沾染了不少黑尘,脸上也是焦黑一片满是斑驳,烧焦的头发非常凌乱,她一会哭喊一会咒骂,时不时的还要拍打两下地面,哭诉,也许是此时唯一的发泄途径。
不远处,还有一些人,正弯着腰低着头,在废墟之中不停的搜寻着,他们是在找钱,在这个没有银行的时代,所有人的钱几乎都是在家中存着,富贵人家会有专门的库房来存放金银,普通小民没那么多的钱,所以基本都是用箱子或者瓦罐来存钱,不管是木箱还是瓦罐,可都经不住大火,能在废墟之中找到攒了多年家当的,终究是少数人,大多数人,还是仅凭着一股执念,在那盲目的抓瞎着。
一场大火,烧光了房子,带走了一切,宣阳坊的上空,飘荡着绝望。
几个衣着华贵之人,站在石板路的一侧,看着一个个哭喊的百姓,看着四周的残垣断瓦,脸上各有各的神情。
一身便服的李世民,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皇帝压着心中的滔天怒火,一字一句的问道:“京畿府的人呢,怎么不见来善后。”
右侧的房玄龄上前一步,轻声回道:“西城火灾更是严重,尤其是常安坊,那里的百姓大多穷苦,住的都是茅屋,起火之后迅速蔓延至整个坊,京畿府的人当前都在西城处理善后事。”
听的整个坊都被烧了,李世民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都是血丝,咬牙切齿道:“什么人干的?”
房玄龄回道:“据几个看到贼人的百姓描述,放火的人一身突厥打扮,也许还是那些突厥乱贼。”
贞观四年,唐军铁骑踏平草原,大部分突厥人都乖乖当了大唐的顺民,但有极少数一部分人,对大唐极为仇视,那些人就如下水道中的臭虫,时不时的就要跳出来恶心人一番,这些年,他们没少在长安城中闹出些动静出来,比如在闹市见人就杀,比如深更半夜偷袭官府驻地,似放火这种事情,他们也没少干,如贞观十二年,西城三坊突起大火,烧了七十多间房子,伤亡百余人,都是这些突厥人发起的报复行动。
李世民怒道:“京畿府是干什么吃的,让贼人猖獗至此,一夜之间火烧三十六坊,这还是天子脚下吗,过几日,是不是就连皇宫也要被烧个一干二净了。”
皇帝杀气腾腾,一时没人敢出声,李世民气呼呼的左右看看,愤恨道:“马周。”
“臣在。”
自房玄龄身后,一国字脸,留着短须的男子站出。
李世民道:“你亲自去趟京畿府,将长吏以上者,将这些尸位素餐的混账,全都缉拿去大理寺,交由孙伏伽处置。”
马周低着头,正要说什么时,长孙无忌开口道:“皇上,京畿府失察,致使宵小祸乱帝都,他们的确有罪,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善后抚民,此时将京畿府一应主官全都问罪,恐怕会致人心浮动。”
“长孙大人言之有理,臣斗胆,请陛下三思。”
马周附和着躬身,李世民一脸不爽,冷哼了两声,轻甩袖子往前去。
众人匆匆跟上去,待出了宣阳坊,转而又进了亲仁坊的门,这两坊紧邻在一起,昨夜起火也是前后脚的事情,只不过,宣阳坊没有伤人,而亲仁坊却是死伤了十余人。
在亲仁坊中,有一寺庙,名叫至善寺,周遭几坊的百姓,多是此寺的信众,在长安二十多家道场中,这至善寺的规模也可算中上。
昨夜亲仁坊率先起火的那户人家,就在至善寺的边上,火势蔓延开后,至善寺首当其冲,直接被烧了大半,只有两间法殿幸免于难。
此时,几个和尚跪在烧去了半边身子的菩萨像前,正闭着眼睛认真的诵着经,在他们的身前,齐齐摆着一排用布遮挡着的尸体,左右两侧还跪着些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哀伤之色,他们应该是遗属。
李世民站在寺外,看到这一幕心生怜悯,低声吩咐道:“去找些棺材来。”
张阿难点点头,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十几副棺材,棺材也不是什么好棺材,但对于本打算将亲人以草席下葬的这些人来说,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这些遗属对李世民感激涕零,有两人,更是跪地致谢,不停的磕着头,这让皇帝更是心酸。
等到和尚超度完,这些人将遇难的亲人装入棺椁,之后会送往城外安葬。
李世民心烦意乱的叹口气,正欲要走时,一个和尚唤着佛号过来道:“施主慈悲,今日赠棺椁得下的因果,来日必可有福报。”
这和尚的脸,也被熏的黢黑,也许是脸太黑的缘故,反倒衬托的眼睛格外干净,李世民不禁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出奇。
和尚,李世民见过不少,但像眼睛这么干净,这么明亮的和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自此人的眼睛中,看不到一丝欲望,看不到一丝杂质,他的眼睛,如月亮般皎洁,像是经历过万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