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上,萧瑾已然坐到监斩台,目光落向竖在法场正东方位的司南石盘,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就在这时,法场外突然闪出一条路。
众人目之所及是一抹褐色身影。
当那抹身影走近,车厢里顾朝颜猛然一震,“赵大人”
裴冽闻言亦看过去,目光落处,满头银发。
刑台上,一直从容淡定的沈言商在看到赵敬堂时,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下来。
此时的赵敬堂手里正提着食盒。
他一步一步走向刑台,却被孟浪拦住,“赵大人留步!”
“官给酒食,亲故辞决是我大齐律法,孟副将这是在拦着本官给自己的妻子送行?”赵敬堂凛然而立,目光如古井深潭,寒人心魄。
孟浪不敢擅自作主,抬头看向对面监斩台。
见萧瑾示意,他后退一步。
赵敬堂无视孟浪,径直走向刑台。
刑台,亦作断头台。
底座由松木搭建,整个刑台长宽高各九尺,因为常年经受风雨杀戮,原本的木质底色已经变得暗红,台上更是血迹斑斑。
赵敬堂拎着食盒走上刑台,行至沈言商面前,双膝跪地。
“赵大人”
“夫人叫我什么?”赵敬堂轻轻打开食盒,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酒菜,是一把牛角梳,沈言商惯常用的那把。
他拿起牛角梳,抬头迎上沈言商错愕的目光。
“你不知道,这把牛角梳不是我偶然买回来的,是我找御医院院令苍河求来的,为了求他,
我把我最喜欢的那幅寒山图都给他了。”
赵敬堂拿起牛角梳,抬手顺过沈言商些许蓬乱的青丝,“我知你有头痛的毛病,所以叫苍河在梳子里配了舒缓的药材,药材每月一换”
说到这里,沈言商泪流满面。
这梳子是她嫁进尚书府那年赵敬堂给她买的。
一晃,十年。
“昨晚我坐在床上,忽然想到还没有给你拿汤婆子,于是我跑出去灌水,可我跑回来的时候被门槛绊倒,汤婆子掉到地上,里面热水全都洒出来,我才发现”
赵敬堂轻轻梳理手中青丝,哽咽着道,“我才发现没有你的日子,哪怕只有一日我都过的一塌糊涂,我忘了塞住木塞。”
沈言商无声跪在那里,任由赵敬堂诉说情话,泪流不止。
她这两日听到的情话比她这辈子听到的都多。
长发飘逸柔顺,赵敬堂搁下牛角梳,从食盒第二层拿出一个汤婆子,“我来时反复检查过,这次我塞好木塞了,肯定不会烫到你。”
沈言商用叩着铁链的手接过汤婆子,“夫君”
“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鳕鱼。”赵敬堂从食盒第三层拿出盛着饭菜的瓷碗,夹起一块鱼肉送到沈言商嘴里。
鳕鱼入口鲜美,不腥不腻。
“好吃吗?”赵敬堂忐忑看向女人。
早已泪流满面的沈言商怀里抱着汤婆子,面带微笑点点头。
赵敬堂仿佛是得到什么鼓励一样,“这鳕鱼是我做的,夫人一定好奇,我
从来不下厨其实我在工部官衙后院搭了一个小灶台,常常偷偷做这道菜,起初怎么做都做不好,幸亏勤能补拙,后来我可以做的很好了”
赵敬堂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落泪,“可我不敢给你做,我怕你不喜欢。”
沈言商嚼着嘴里的鱼肉,眼泪垂落到腮边,“夫君做的很好。”
“言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赵敬堂泣不成声,“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说。”
“不迟。”
沈言商含着泪水的眸子带起一抹释然的微笑,“我很喜欢听。”
监斩台主位,萧瑾见司南石盘上的指向,当即抽出签筒里的死签,朝台下狠狠抛出去。
“时辰到,斩!”
刽子手得令,跨步上前拔下插在沈言商颈间背牌,扔到地上。
“言商!”赵敬堂突然抱过去,哭的像个孩子。
刑台下,孟浪低喝,“赵大人,莫要扰乱法场!”
沈言商推开赵敬堂,笑着道,“夫君,我想看祖宅外面那片油菜花了。”
“好”赵敬堂强忍悲恸,重重点头。
车厢里,顾朝颜双手紧攥窗棂,眼眶早就哭的红肿。
她忽然回头,却见裴冽依旧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便知无望
刑台上,刽子手举刀!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那柄寒光冷刃的砍刀上,沈言商终是闭上眼睛。
她庆幸在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满眼是他。
他的眼睛里,亦是她。
足矣。
忽然间。
黑云遮日,平地风起!
漫天黄
沙!
黄沙如狂龙疯狂卷袭朝车厢冲过来的时候顾朝颜下意识用双手挡在脸上,车厢颤动,她身形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