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当日览奏之后,曾将张居正、兵部尚书谭纶叫到养心殿,出示张春的奏报。
张居正当时汗都下来了王凝乃张居正秉政后安排的巡抚,他出了大错,张居正当然难辞其咎。
朱翊钧道“云南锦衣卫张某及百户以上,都被锦衣卫总部下发钧令,即行逮捕归案。若按报告所言查实了,按照锦衣法度,尸位素餐耽误军国重事者,全数枭首抄家。这王凝,文官也,如何处置”
张居正定了定神,请罪道“此臣之过也。未能想王凝其人颟顸如此,真真误事。然其人治理云南以安静,民声甚佳。臣以为不宜处刑,而失朝廷体面,不如夺职而不叙用。”
朱翊钧当时听了冷笑道“这朝廷体面是什么东西东吁莽瑞体攻击勐养,官府视而不见,失信于各邦,朝廷又有什么体面”
张居正听了又顿首请罪,口中却劝道“皇上,外夷之治与内地殊异。勐养者,非中国之邦,蛮夷之地也。此前,百夷之间相互攻杀,也未知会中国。”
“正统三年,麓川平缅宣抚司思任法举兵内犯,朝廷以武力征伐。经正统六年至十三年派出大军“三征麓川”,直至十四年,平定了麓川。期间缅甸借朝廷征伐麓川之机,打击木邦和勐养,结下世仇。”
“嘉靖三十五年,木邦及勐养,击破缅甸,杀宣慰莽纪岁,缅甸诉于朝,当时的朝廷以其互为世仇,攻伐无损于中国,故置之未理。臣听说其子莽瑞体奔逃匿于洞吾母家,年长之后自力起兵收复其父之旧地。并与思机发联兵犯边者,也为报其父仇也。”
朱翊钧听了,先不和张居正辩驳他这观点对不对。沉吟后说道“咱们不能以一份报告而杀巡抚,要都察院和锦衣卫要再行派员,把整个缅甸糜烂的情况摸清楚再说。”
张居正见劝阻了皇帝,松了口气。自朱翊钧和张居正主政以来,尚未因罪杀巡抚高官。张居正怕朱翊钧留下暴君之讥,所说的一大套,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尽管劝住了皇帝,张居正也认为王凝不能安其位,请旨将其免职待堪,以广西巡按陈文遂接替其为巡抚。
朱翊钧准奏后,锦衣卫总部就派了精干队伍,会同都察院两员去云南查案去了。等查案报告在十二月初返回,朱翊钧差点气炸了肺。
再次召见张居正和谭纶,朱翊钧拿出锦衣卫的加急密奏给两人看了。
待二人看过了,朱翊钧道“这次报告把事情搞明白了。勐养的思个一已经大败缅军,缅军失了粮道,逃窜中被其追杀,十不存二。然因云南方面未能出兵支援,思个一号称此后不再受红字金牌调遣。缅军虽败,但此前所侵云南边地多处,直到现在也无人理会。”
进入青春期以后,朱翊钧经常被激素主导,发些无名火。原时空的万历这个时间段也闹了些幺蛾子,不过被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联手收拾,后来成了乖宝宝。
本时空的朱翊钧,早掌大政,也无人敢压制于他。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激素水平的上升干扰到自己,每日打熬力气,锻炼身体,开弓骑马,尽量把过剩的精力发泄出去。同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以怒行政。
此际见张居正和谭纶都面色凝重的听着,朱翊钧明知他们的神态正常,却不知怎么的压不住心火,越说越怒,终于一拍桌子道
“王凝之罪,岂在一时颟顸失却战机几年了坐视我中华之土被缅甸侵占,无动于衷,也不上报朝廷这是失土之罪瞒报之罪此獠不杀,惨死边民何辜而国朝历代以失土论罪的文官、武将都该平反吗”
张居正成为辅臣以来,从未见朱翊钧发这么大的火。见皇帝已经出离愤怒,他明智的不再犟嘴,心道真如按照奏章所言,王凝这小子剐了都是轻的。
朱翊钧喝了口水,压了压自家青春期的躁动,又缓和了语气道“朕这火气也不是冲着这点土地发的,锦衣卫奏报的内情更加可惧之前听红字金牌调遣的宣慰司和府州土司,现在连一半都没有了”
他目光灼灼,直视张居正“老先生知不知道奏报中所言,万历元年,陇川土司多士宁的记事岳凤,勾连莽瑞体,毒杀多士宁后又杀其全家六百多口,投靠东吁莽瑞体竟代替朝廷授其陇川宣慰使而广西郡吏陈安,亡命入缅,居然被封东吁丞相这两件事,老先生知道吗”
张居正嘴巴张了张,心中对王凝打了个无数个大叉,判处其死刑。满头满脸大汗,请罪不已。
朱翊钧道“朕就奇怪了,好好的中华之人不做,非要当汉奸,这两个汉奸可真了不起,在朕跟前都挂上号了”
张居正张嘴结舌,仍伏地请罪,谭纶也坐不住,跟着一起跪地。
朱翊钧看伏地请罪的张居正瘦的肩胛骨突出,把蟒袍的后背都支棱起来一块,心中又有些不忍,叫他两个起来。
喝了口茶水压了压火,他叹口气道“朕此前因为两宫制作麻将要用玉料,派内官去云南采购。王凝好正派个官,居然以不敢进嘻玩丧志之物为由,回奏无以奉承。当时朕还以为这是个好官可笑,可笑至极”
嘴里说着可笑,朱翊钧脸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