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朱翊钧陪同两宫太后乘舟泛湖,徜徉于“太液晴函一镜开,溶溶漾漾自天来”的美景之中。
一众人等泛舟于南、中、北三海,先游澄渊亭,暂歇昭和殿;游罢水云榭,又观览隆夀、玉华、仙游三洞。朱翊钧心中暗笑嘉靖帝为了修仙无所不用其极,在好好的山上掏出洞来,只为了做出书中的“洞府”。
游兴尽时,天色已近黄昏。张宏请了旨意,朱翊钧又和慈圣太后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行人都驻跸百禄宫。
百禄宫即是嘉靖四十一年大火烧毁,第二年重建的万寿宫,嘉靖四十四年改名为百禄宫。百禄宫非单独一个宫殿,而是密度很大的宫殿群。
朱翊钧仍跟着慈圣太后住,并力辞主殿,自己住在殿侧暖阁。因未在大内,李太后也未坚持,和陈太后都住在百禄宫主殿。
为了两宫太后找人聊天和伺候起来方便,世宗朝的老太妃和司礼监、御马监大珰等都住的近。如此一来,懿妃、奇妃等年轻太妃所居宫殿就离百禄宫主殿较远,都在西北角的几处偏殿。
等大伙儿安置下来,天色已黑,各宫殿都点了灯火。
因游玩较累,朱翊钧陪两宫用过晚膳,就告退回寝殿休息。魏朝伺候他洗漱,又吩咐宫女打来一盆热水,自己给朱翊钧洗了脚。
朱翊钧正要安置睡觉时,张宏在门外求见。朱翊钧心中奇怪,叫了他进来。
张宏进殿后大礼参拜,并请屏退左右。朱翊钧见他有机密话要说,就让孙隆和魏朝出去。
张宏伏地叩头道“臣昨日见皇爷答应了外朝,为抚恤军官事拿內帑六十万两,真圣明之主也。”
平心而论,朱翊钧不喜欢张宏。
此人虽忠厚识大体,但说话办事较陈矩、张鲸和张诚等辈,总给朱翊钧慢半拍的感觉。
再加上有些迂腐,朱翊钧办事有时候还要说服他一番,经常觉得心累。
但当初驱逐冯保以后,司礼监掌印之位李太后一言决之。朱翊钧为了让她有足够安全感,也无从反对。磨合了一年多,朱翊钧也逐渐习惯老张宏慢半拍的说话习惯。
此时听他说的奉承之言中半点激动、感慨的情绪也无,朱翊钧心内有些好笑,甚至因此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
他微笑道“汝起来,自己找个墩子坐此时来有什么事”
张宏谢了恩,但仍跪地慢吞吞道“一年多来,皇爷勤俭克己,用度已无可再减。臣忝为司礼监掌印,若仍让皇上从吃穿用度上简省,惭愧无地。”
朱翊钧见他不起身,也不为己甚,心说你爱跪着说就跪着。
听他两句还未说出求见目的,心里好笑之意又重了些。笑道“汝不妨直言。”
张宏语气还是无甚起伏,轻声道“禀皇爷。司礼监为内廷之首,每年各监、司都给臣些例银。奴婢一个阉人,要那些银子没什么用处,想献给皇爷。”
朱翊钧听他要献出司礼监小金库,心内暗暗的有些感动。
笑道“例银能有几何你做掌印,也不能光喊着口号让人卖力,偶尔也要赏人,分些份子与属下,自己留着吧,心意朕领了。”
听他这般说,张宏身体一阵颤抖。朱翊钧在床边坐着,看着他面前金砖之上滴下了两点水迹,应该是流泪了。
听张宏哽着嗓子奏道“臣在内书房读过书,自己也看些,未闻仁慈、圣明如皇上者,此为臣肺腑之言。臣要献的,为一年六十万两。”
朱翊钧听了,以为出现幻听,在床上掏掏耳朵。不由高声问道“多少”
张宏奏道“自宪宗以来,内廷其余二十三个司、监首领每年都要孝敬司礼监掌印,百余年都是如此。世宗时,孝敬例银已经涨到了三万两每年。”
朱翊钧听了,张大了嘴巴。
张宏又低声奏道“司礼监掌印几年,即可赚下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臣此前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朱翊钧回过神,又叫张宏平身。张宏恭恭敬敬爬起来,自己搬了个小墩子坐着。
朱翊钧定定神说道“列祖列宗这百余年都不知道”
张宏回奏道“回皇上的话,臣在接司礼监掌印之前,为秉笔时都不知道。此规矩,只在各监、司掌印、提督太监之间流转,当不上首领,一辈子不知道。”
顿一顿奏道“以前的臣不敢说,世宗爷爷肯定不知道。”
朱翊钧初时觉得匪夷所思,但心里边转了几转,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想起来好笑,世宗皇帝把群臣玩弄于鼓掌,喜怒难测。身边多名大珰进退之间,更是厮杀惨烈。没想到这些人有志一同,这么大一笔银子,都瞒着嘉靖帝一个。
至于说自己的便宜爹隆庆皇帝,仅六年皇帝生涯,精力几乎都在下半身,就更不用提。
没想到自己穿越一年多,居然打开了明代宫廷的一个隐藏剧情,获得了每年六十万两银子的资金。转念又想“td,这本来都是我的银子”想到此处,又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朱翊钧最后决定道“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