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抚赏(1 / 2)

万历新明 摩碣 3361 字 2个月前

陆树声听王希烈如此说,恨不得给他一个嘴巴子。朝中重臣都知,去年冬天,皇帝派锦衣卫给九边总兵送信,附上数张阵图,号称练成能以步兵挡住骑兵。

当时有不少想劝谏的臣子,转念又把此事当笑话看了,以为皇帝少年心性,有好武之心也正常。因此统共个奏章劝谏此事,朱翊钧留中不发,也未在朝廷引起什么波澜。

群臣之间谈起此事,除了少数几个知兵的,都说总算看到皇上孩子气的一面。此时王希烈提阵图之事,还把它给升到亡国的层级,简直是代表礼部打皇帝的脸。

果然对面的张鲸听了叫道“王希烈大胆胡言御马监实操练发明的阵图,演习了确实能克制骑兵冲锋”

王希烈听了,未加思索呛声道“演习演戏吧”陆树声听他踩进张鲸的陷阱,恨不得掐死他。

果然陈矩也说话了“今年在蓟镇外围,已经有了皇上发明方阵克制骑兵的具体例子,兵部已经核实过了汝此言何意,是皇上发了阵图就要亡社稷的意思吗”

王希烈已经嘲弄了御马监演练阵图事,此时若再说个是字,今天这身官衣就要被内廷给扒了去。

张居正重重咳嗽一声,对陈矩道“陈厂督,王侍郎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宋代阵图之害,史书难述,与皇上发明的空心方阵无关。还请就事论事,勿要牵连附会。”

陆树声在旁边猛然间发现此类会议和朝会的不同之处朝会时尚书在场,侍郎代表不了也没机会代表本部,事关各部的事儿皇帝直接问尚书了。

各部侍郎要想发言,除非尚书不在时才能发挥一下,且不能偏离本部门尚书的政治立场太多,否则这部务混乱,遭罪的还是侍郎这些干活的。

朝会上就某件事争论例如大礼议或开海之议,那时候多数用奏章,反映个人政治立场,皇帝也怪不到尚书头上。

但这种面对面讨论会,若讨论的事儿和部务无关,有个性的侍郎可随意说话,还是站在自身政治立场上的随意发言等一会儿皇帝出来了,一看会议记录皇帝哪里知道这王希烈属于哪部分的只会以为他是礼部陆树声的人

陆树声越想越觉得委屈,以前觉得王希烈这个老家伙虽然倔了些,但部务精熟,水平很高,对自己还算维护。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场合大放厥词,如果让皇帝觉得自己礼部私下里是这样看待皇帝的,老陆我跟谁说理去

但回过头想,这种会议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国朝历代皇帝没几个勤政的,否则也不会搞个平台召对还要祭告祖先。

皇帝这种开小会的方式,极大的推动了朝廷决策速度。而且什么事情就怕沟通不畅,想得多。这会上群臣当面锣、对面鼓的一敲,某事的前后左右,优势弊端都暴露无遗,当政的也好拍板。

此时若回到过去那种在朝会上大议于群臣,光是御史科道那帮子搅混水的,就能让任何事儿都拖上一年半载,陆树声想想就不寒而栗。

张居正打断了王希烈和内廷的争吵,刚要发言做个总结,忽听内监报名道“陛下驾到”

张居正等众臣连忙站起,从椅子边退后两步,在空地上伏身跪下。王希烈松了口气,也跟着在谭纶后面,对着御座跪了。

等了一会儿,听见御座后面的门开了,靴子声响,皇帝在台阶上站定。

内监赞道“行礼”张居正等齐声山呼万岁。听皇帝道“平身。”又谢恩都站起身。

朱翊钧今天换了轻便的丝绸红底白领金丝衮龙袍,见众臣平身了,他才在御座上坐下。群臣抬头时偷观君颜,见他唇红脸白,下巴有些瘦削,双目炯炯有神。和一年前相比,气质更加高华自信,帝王之姿渐展。

朱翊钧道“赐座。”张居正等躬身谢恩,又回到椅子上坐了。王希烈眼圈突然一红,低声哭了出来。

陆树声实在忍不住了,喝道“王希烈,何故失仪君前”

王希烈回身叩拜于地,低声道“宋元以降,臣子获此三公坐论殊恩已久不见于中华也。本朝祖制参酌宋典,皇太子才有绣蟠缡云花的墩子坐;一品赤墩,止云花;二品以下三品以上,具蒲墩,无饰。文官三品、武将四品以下,就算是耆老古稀也只能站着。”

“皇上登基以来,以国士待我等,赐座何止一次两次。今日更加恩灯挂椅,且怕臣等腿凉,还放了绣云花的垫子。臣感激天恩,不能胜言,才落泪君前。”

众臣听了,无不绝倒。个个心中暗道“你适才说李成梁奏章尽是些佞幸之言,你这马屁拍的不比李成梁差还说什么不能胜言,老嘴巴巴的可是条理清楚,不仅展示了你熟悉礼制,还表了忠心”对面的张鲸更是心中敬服,恨不能竖起大拇指说声“高实在是高”

朱翊钧果然“龙颜大悦”,呵呵笑道“吾以国士待你等,望你们忠诚报效。”

张居正等听了,只好又从椅子上站起身,回原地跪下回奏道“臣等敢不竭尽努力,回报君恩”

朱翊钧道“好了,都回去坐下,今日有奏言,可在椅子上坐着说。”张居正等都如王希烈般做出感激之态,谢了恩回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