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施主不用还,佛渡世人,施主亦为众生之一,何为恩何为谢,皆为俗尘之物,无需挂怀。”悲殊淡淡回她。
“圣僧真是大方,那我也要谢谢你的慷慨慈悲了……道佛本源,净为不争,可世间万物,利己而纷争,乱性求存,哪里能得你说的诸法皆相,万物有纪的一方净土,大师如此慈爱,也实为世间带来一抹光洁圣然……”璃末感叹道。
哼,越是嘴上说的干净的,内心却是未必真的干净,一方面可以说是无私,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所求者大……
“施主谬赞。”悲殊喜怒不形于色,淡淡回她。
璃末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凉薄,又转瞬间敛去。
“只是,大师究竟是真是慈悲渡世人,视我为世人之一,还是……”她又靠近于他的耳边,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呢……”
这句话,如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极大的波澜,任何人,大概不会想得到璃末猛不丁地说出这话来。但璃末就是这样说了。
恶女之行,在于打破对方的规则,不循对方的世界行事规范,强悍地在他心中建立自己的规则,这是前世里合欢宗宗主璃末于世间行施魔功时最擅长的手段。
特别是对于正道的强者,他们在于自己的世界中,履行的一道强而行上的规则,于魔道面前,于她的面前屡屡受挫,弱者,可能被她击溃得一败涂地,无法恢复。
而真正的强者,往往在受挫之后,将激起强烈的好胜心,与她展开迂回纠缠,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这种不服输的强悍反击心理,与男女情事的萌欲产生相合,被她媚功所引,成为她的炉鼎之一。
越是自信于自己的强者,越是如此。
想到这里,璃末眼神幽暗,想到了不远山峰之上的凌玄殿那一对…
同时,她也感觉悲殊脖际皮肤一紧,缓缓又放松了下来,慢慢往后退了一步,那双无尘又圣净的眸子转过来望她,不知为何,璃末有一瞬间的迷眩,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神秘的恐怖的阴暗物体盯上了一般,这种感觉让她惊惧,又莫名有一种熟悉之感,可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到过。
悲殊离开了她的身前,一阵檀香清木冷意划过她的鼻间,像是千年佛寺中那老木散发的沉香,悠远而旷寒……
璃末转头看悲殊,见他朝自己看来,既没有尊者被撩拨的动怒,也没有男女之初萌的无措,他看着她,像是看一座物体,看一个没有生命没有任何特殊的凡尘之物,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在看一样让他想要思考一下的小小众生。
璃末没有被这样的目光看到生气,她早知其不凡,刚刚那一刻的举动,不过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与冷漠,与揣摩出对方的佛心深厚,不欲动念,是不是前世里那个血腥杀戮的魔尊。
至少此时不是。
当然,也不排除,悲殊是,只是掩藏得极深罢了。
但这也增加了一场游戏的危险与刺激,她与他的相遇,注定是一场充满猜忌刺探并随时迸发出危险火花的纷争。
她所在做的,所要做的,是一次次的刺探,一次次地剥离他的外壳,窥探他真实的面目。
悲殊看着她良久,她也一动不动地任他看了良久。
才听他轻轻道:“璃末施主,你本是红尘一人,何必问自己是否特殊。”
璃末微微一笑,这和尚连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都不能吗?是不想说,还是不敢呢?“为什么不能问,在圣僧心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避讳,不敢回答么?”
璃末可不如一般正派弟子,正道伟岸,他人不愿意回答,便有礼地不会追问,她相反,别人越是不愿意回答,她越是要追问,越是要深究,越是想看对方被逼至绝境的反抗与手段,探查对方的底细——尤其是在她不愿意再伪装正道之时。
尤其是在面对强大的并被她视为敌人的面前时。
"世间皆如是,璃末施主在意于此,不像你平日风格,是否是因为某种极是特别的原因,一直对贫僧心怀嗔念?”
悲殊这话一时震住了璃末,她呆了一下,品味了一会儿他的话,才能会他的意思,一时对这和尚的敏锐智慧感到警惕,然而她却是面上不显,反而笑笑:“何种特别原因,圣僧这样说,我倒是听不懂了。”
反正他也不知前世所发生的恩恩怨怨。
“阿弥陀佛……”悲殊淡淡地回了一声佛号,听在璃末的耳里却是像说:你究竟是听懂了还是听不懂,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让她极是不爽,心中骂了一声“死秃驴”
“璃末施主于世间万象皆如一,于贫憎眼中,皆为修行之必然。”悲殊这话,算是回答了璃末之问。
得到了答案,璃末没有喜悦,也没有不悦,她要的是过程,一种推拒之间的底线抑扯,彼此双方的心理与底牌的窥视。
悲殊如今给她的感觉,还是云里雾里,测不清真切,至少,也是个不输于夙殉级别的心术高手,让人不敢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