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亲王既然是去赴宴,黄昏时分便已离家。临走前嘱咐咏徽,今晚岛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门。
咏徽不敢现在就去旅馆通风报信,怕父亲有事折回,见自己不在家起疑心。当下只得装模作样地把晚饭吃了,一方面恐那四人命丧今夜,另一方面,长这么大他一直被母亲呵护着,也是父亲眼中的乖仔。他今晚的叛徒行径迟早会被发现,那之后父亲还能像从前一样爱他吗?
咏徽摇了摇头。顾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眼瞅着那几个孩子被人算计。至于结果如何、他是否会为此付出代价,就听天由命吧。“做人但求问心无愧,”母亲从小是这么教育他的。
当然他也能理解父亲,父亲的肩上抗的不是一人、一家,而是一族,甚至一国。也许正因为脏活都由他包揽了,他的族人才能轻描淡写地过问心无愧的日子。
怀揣一颗咚咚直跳的心上了车。开车的是他的亲信,四十出头,也是跟从母亲多年的老总管的儿子。坐在车后排,除下白天穿的衣服,换上在当地买的果绿色横纹保罗衫和灰色水洗裤,头戴卡其色鸭舌帽。亲信从倒后镜里望见小主人这幅样子,“啊诶——”地拐着腔调叫了一声。咏徽在家乡时都是非黑即白的素色,这还是第一次穿鲜丽的亮色,像变了个人。
可他的心情轻松不起来,总觉得大海之上的夜空黑得不是那么均匀,有东西在动,当然也许只是迅疾变换的云。耳朵里没听到异响,耳膜却被压迫着。空气反常地干,这在海岛上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到了旅馆,从夜色转入明亮的室内,身边擦过刚刚购物归来、或正去地下室的游乐厅碰运气的游客,咏徽心定了些。信步登上二楼,见有六间客房,心道那四人应该会住套间吧?正打算先去走廊两头的大屋门外探听,身后楼梯间上来一人。
“嘿,你来了。”
咏徽转身,见是昨天在海上见过的那个光头男孩。当时没顾上细看,只记得两条粗粗的眉毛了,近看才发现口鼻挺秀气的。
“我叫小川,幸会,”男孩主动同咏徽握手。
以咏徽的家教,换做平日早已报上姓名,再说些客套的话。但眼下形势严峻,若暴露身份只怕节外生枝。
跟在小川身后进屋,门一开便听到两个女孩的笑声和喘息声。客厅里四处散落着零食、跳绳、棋盘、大小不一的球。允佳也换下了白天的装束,穿件果绿色吊带裙,同咏徽上衣的颜色差不多。
年纪最小的女孩还是白天那身黄色短袖装,胸口印着只长颈鹿,额头上都是汗。相比大眼高鼻的允佳,这个女孩是种精致的“瓷器美”。当然咏徽一早见识过她的泼辣,和瓷器完全不沾边儿,不如说是只天生天养、浑身带刺的大榔头。
其实这几人的名字属下一早报给他了,小女孩应当是叫小羽。让他畏惧的那个陌岩倒不见人影,外出了吧?否则家里来了生人,作为四人中唯一的成年人不可能躲着不出来。
“办成了,”小川冲二女快速说了句,看来他刚才是出门办事去了。
各自入座后,小羽率先开口:“我叫小羽,你叫什么名字?”
咏徽按事先想好的回答:“我来此是要告诉你们一件迫在眉睫的灾难,我是谁无关紧要。”
“嘿嘿,”小川插嘴,“会这么说的人,通常他自己的身份便是最紧要的。”
“小川,”小羽说,“给客人上汽水,今晚好渴。”
小羽刚说完“汽水”,她背后那间卧室的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成年男人。咏徽昨日也没来得及细看陌岩,果然如父亲说的那般——明星的外形,学者的气质,武学宗师的举手投足。只是那双泛蓝的眼睛怎能那般无辜?如降生人世不久的婴孩,半分杂质也无。
“汽水,”陌岩说。
小羽回头冲他说:“陌老师,小孩子晚上喝汽水会睡不着觉,还是喝水吧。”
陌岩没出声,但赖着不走。
小羽叹了口气,抬手用两个指头朝小川比划着,“那就给他倒这么一点儿可乐,再兑两倍的水。”
可乐兑水?咏徽哭笑不得,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糊弄自己的。想起迫在眉睫的危机,接着道:“我是来告诉你们,有两伙人正计划着害你们,很可能今晚就动手。你们赶紧离岛吧,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其实咏徽心里清楚得很,现在雇船离岛已经晚了,租船处肯定一早被监视起来。就算能弄到船,一出海也会被人发现。但他只能这么提议,因为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另三个孩子不无忧虑地交换了下眼神,然而神色比咏徽预期的要镇定。
“除了我们几个,”小川将手中的一瓶汽水递给咏徽,“他们还有没有别的目标?”
“这我不清楚。”咏徽想起刚才小川说的“办成了”,莫非几人在岛上还有帮手?
“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小羽问。
咏徽不吭声。
小川嘿嘿一笑,“你同我们年纪差不多,不可能是特工人员。肯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