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庭靠墙边辟出了两丈见方的地儿搭了葡萄架,藤蔓爬满木架,枝叶茂盛,一串串青绿的葡萄饱满莹润,单个皆有寸长,似马乳又似玉卵。
舒婵剪下两串,让知雨拿去洗净了,端来给柴峻品尝。柴峻一边吃一边看舒婵在一条紫缎上绣花,问她绣的是什么。舒婵笑笑,拿起来看了看,说是打算送给他母亲的抹额。听闻他母亲常失眠,她在这抹额的夹层里填充了安神助眠的草药,兴许能有些用处。
柴峻抓住她的一只手捏了捏,心知依母亲对婵儿的态度,这抹额即便是金镶玉做的,母亲也不会要。可他没有说什么,婵儿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明个差不多就能绣好了,到时你派个人给夫人送去,别说是我做的,就说就说是周毓送的。”舒婵道。
柴峻顿了顿,应了声“好”,口中那甘甜的葡萄突然嚼之无味了。舒婵冲他一笑,视线越过他,落在爬满绿藤的墙上,上面零星点缀着几朵蓝紫色的喇叭花。去年她刚到时,墙就是面白墙,庭院里只有两个对称分布的花坛,里头没花也没草。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座别院已留下了许多她的痕迹。
“我想在这附近开个两三亩地,做药圃。药材运到这,多有不便,也不好总麻烦周毓跑来跑去。有了药圃,我便可以多做些药补给军需。量虽不多,总算我能帮得上你一点,住在这里也能心安些。”舒婵道。
柴峻答应了她,叮嘱她在此做什么都可,只是不能累着自己,脏活累活大可派给那些护卫去干。他见她的嘴角微微弯起,明亮的眸子里隐含期待之色,忽觉不对劲,她这是打算在此常住了想到这,他呼吸一窒,未及琢磨明白,她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我觉得这儿挺好,很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她支肘托着脸,含笑微微,“从洛阳出来后,我有时也会想象,倘若我大难不死,就和父母亲一起找个又远又清净的地方呆着,远离俗世纷扰,每日就操心吃饱穿暖,简简单单,不也惬意得很我着实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期安逸就好。所以重秀,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不管将来变成什么样,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棚外的两个小婢女听到舒婵的话,对视了一眼,面色都很平静,似乎早料到自家主子会这么选择。坐在石墩上的阿吉却皱紧了眉头,盯着柴峻端看他怎么说。
柴峻心里沉甸甸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搁在腿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半晌才呼出一口闷气,很是无奈道“我说过多少回,叫你不要多想,事情交给我,我自会解决,你安心等着便是了。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的我的心意自始至终没有变过,说了会娶你过门,做不到就是乌龟王八蛋”
阿吉憋住笑,心想他家少主果然本色不改,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他之前和周毓打赌,他相信少主会排除万难履行诺言,而周毓却认为少主会识时务顾大局,这下周毓可输惨了,要给他倒三个月洗脚水了他乐不可支的找到周毓,把少主的话意比划了出来。周毓想了想,问他苑娘子是何反应。阿吉蹭了蹭发痒的鼻孔,摇摇头。少主的语气明显带着不耐,苑娘子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绣那条送给夫人的抹额。
“你别高兴太早,最终结果如何尚且未定呢。”周毓伸手搂着阿吉那单薄得如纸片的肩膀,叹道,“咱们少主可不是一般人”
阿吉眨巴了几下眼,心想少主当然不是一般人,这还用得着说
“不是说肚子痛吗现在感觉如何了”
提到这个,阿吉立刻捂着下腹,靠着周毓,塌眉耷眼的哼唧起来。这两日他也不知怎么了,总感觉下腹部坠坠胀胀的,隐隐作痛。
“怎么还是痛”周毓抬起他的手腕要给他把脉,阿吉却抽回了手,指指东院,意思是说有苑娘子在,谁还要他给看病
周毓哭笑不得,苑娘子的医术他是服气的。他们这些留守在此的人不管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无不是被苑娘子治好的。有个护卫的儿子得了羊角风,发作起来要死要活的很是吓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劳烦苑娘子给他儿子瞧了瞧,苑娘子瞧得仔细又亲自配了药,大半年过去,患儿病情有了明显好转,那护卫一家子感恩戴德,恨不得把苑娘子当神仙供起来。
只是苑娘子虽然医术了得,可要说对阿吉的了解,这世上除了周毓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毕竟在一个屋里睡了三年,而周毓又是个细心的,阿吉的秘密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哑巴,流里流气没个正形,贪吃贪睡,皮起来像野猴子一样的,其实是个小丫头片子。之所以装作小子怕也是以前流浪时吃了太多苦,怕少主赶她走,又去过那乞讨的日子。
这事除了少主,周毓对谁也没说。少主也是可怜阿吉,没赶她走,平时待她权当她是个小子,久而久之都习惯了。这小哑巴初来时身板瘦弱得如同岁的孩子,周毓把她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她为了掩饰身份的小动作小心思他看在眼里都不拆穿,反而处处配合着她。小哑巴渐渐长大了,已然十四岁了,他们依旧住一个屋,睡一张炕,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