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佐之男变了。
她想。
倒不是认清了人性与人世,而是,他变得比以前更有耐心,更像是从前的自己了。
这样温和的须佐之男,还是之前她认识的那个吗?
……经历了妖魔屠城一事,恐怕很多东西,她也一起改变了,只不过当时没察觉到。
那天醒过来之后,须佐之男便说了想要带着她一同前往沧海之原的事。
“沧海……之原?”
“是父亲住的地方。”他耐心地解释,“在那里就不会有什么拘束了,你也不用担心会为天照带去什么麻烦。”
古神伊邪纳岐吗……
说起须佐之男为什么会称其为父亲,也是因为是伊邪那岐有力量压制须佐之男引发的雷暴——
这种矛盾,终于还是在她一天天的担心下,完全暴露出来了。
她知道,如果自己答应了,跟着他一同去沧海之原,当初留在高天原要寻找的「真相」,也一定会出现。
可是,她现在却觉得这个「真相」不存在该多好。
……若是没有和须佐之男经历那些,她对古神伊邪那岐本能的恐惧和憎恨会更心安理得——
她原本接近须佐之男,没有完全拒他于门外的意图就不单纯。
那些开心的时光就和梦一样虚幻。
“您能……”她开口,太阳的余晖落在她的周身,“给我些时间,让我想一想吗?”
金发神明只是被她的迟疑而惊讶,却并未拒绝,随后便离开了。
“这有什么想的?”跟在他身后的镇墓兽回头看她,“他其实一直希望你能把面具摘下来。”
“……”
“哼……这高天原的神明都戴着面具,你也不例外。须佐之男那小子……算了,我走了。”
镇墓兽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她从少女长成,褪去稚气,从鲜寡变得温柔多变。
毕竟,那之后就再也没看到天照了,天照也再没有唤她前去说话了。每年丰收时,须佐之男还是要出席,但她没有资格。
那个时候,「孤独」便会再次攀爬上她的全身,最后紧裹住她的心,挟迫得她难以呼吸。
在窒息和被嘲笑之中,她最终还是来到了那条蛇的身边。
就像现在一样。
大蛇在闭眼休息,没有理会她,她也没有叫醒他。
-
“我已经知道所有了。”八俣远说,语气中还带有些许疲倦。
我这才看向他。黯淡的月色下,只有八俣远的白发微亮。那双紫色眸子,在烛光的阴影下令我不安。于是,我移开了目光。
“你以为那是「记忆」,可那却是「她」的「感情」。”
“……?”
是说依凭在抱山之衣上的……
“所以我才会出现。”八俣远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一旁,夜色重新包裹住了我。
沉默了许久,我坐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自己身处一个破败的庭院,自己正躺在庭院的缘侧上。
“……这是哪里?在我入梦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年前的事,你已经不想知道了吗?据我所知,现在我是你最可能得到的——”
“我还可以去问浮世。”
正当我要起身,八俣远伸出双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他不会告诉你。他可是知道了所有,却还是执着「她」的存在。”
“……那也比你好,至少他比你更有希望。”
“……”
“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再说什么夕夏早就是个死人,是个傀儡什么的。你知道我对你不会客气,所以杀了你——”
“那就来吧。”八俣远松开了我的肩膀,张开了手臂。
“……”
“但你不会,不是吗?我和浮世联手是不得已,就算能恢复成「她」,我也得不到夕夏。”
我起身,这一次他没有拦住我。
束手无策的是我。
那份杀意被阿云的爱平息掉,我也因此没有变成「她」。只不过,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杀意……
我现在并不想和八俣远交手——至少以我现在的状态,不一定能打过他就是了。
“那把剑,留下的伤口……一定很痛吧?”他顿了一下,“一定很痛吧?”
如此耳熟的话,又在我耳边回荡起,就像“阿云”那时哭着问我一样。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拿着那把剑的神……可在能够回忆起的梦中,自己一直都看不清。
“当然了。就算过去了千年,这个伤口也没好。八岐大蛇也受过这种伤,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
“……一个碎片而已……一个被丢弃之物罢了。比起你受的伤,他早已在千年的等待中修补完成。用那些与源氏交易换来的灵魂……呵呵……想到这里,我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