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了个发髻,然后去书房,叮嘱三个孩子乖乖在家待着,她去村长家一趟,很快回来。
三个孩子自然是应下的。
苏末这才同惠娘往村长家赶去。
苏末还以为县令会是个年过四五寻的中年男子,瞧见了才发现,竟是个身形健硕的美男子。
穿着官服,宽肩窄腰,腰板挺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脸上没有一丝褶子。
举手投足间也没有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带着几分随意洒脱,平易近人却又略显疏离。
村长给苏末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傻站着,民见官,跪拜之礼不至于,但其他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苏末在接收到村长的提示后,马上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见过县令大人。”
县令姓方,他从村长口中已得知那古法正是眼前的女子所寻到,而且此人还是上回村长说过的寡母。
“正事要紧,不必多礼。”
方县令收回目光,神色淡淡。
“本官且问你,这改善土质的法子你如何得知”
过来的时候,惠娘已经给苏末透过风。
村长没将苏末去湖州府寻杂记这事告诉县令,而是含糊其辞,只言是村中一妇人所提的法子。
村长自是有私心。
若如实告知真相,县令直接派人去湖州府找到这本杂记,岂不是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他作为村长,大小也是个官职,自然也有考核,无功无过虽也能继续任职,但不代表不想有功绩。
这古法是从落山村里传出去的,若真有效果,他这个村长自是面子有光,在其他村子的村长面前也更加抬得起头。
再长远些,便是村里的儿郎女娃们,亲事也会顺畅几分。
而村长的私心之举,却是让苏末免去了圆谎之事。
当初从湖州府回来后,她便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周,若是有心人前去湖州府查探,这杂记之事难免败露。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258倒是想得开,安慰她有顾杏年的锦鲤运在,别说是个小谎言,就算是从悬崖掉下去,下面都必定有藤蔓缠网将她给兜住了。
注意到村长给她使眼色,苏末定下心神,道“回大人,此法乃是我以前在娘家一本杂记中得知。”
方县令有些不太信,一个农妇,娘家能有什么杂记会记载盐碱地的改善之法
而且若是在娘家瞧过的,又为何到如今才提出来
他将疑惑之处点明,随后垂眸,指腹摩挲着茶碗,等着眼前的妇人辩解。
苏末这次可谓是考虑周全。
“大人有所不知,我本是晋州人士,家父乃关远城一员外,家中藏书千卷。
只恨元雍十六年,晋州大旱。
家父携我一路南下,眼看过江便可离开晋州,岂料官兵追到,将家父射杀在我眼前,我更是跌入江水中。
万幸我被夫家救起,后知村子靠出海捕鱼为生,又有夫家养着,从未考虑过生计之事。
谁料前几年夫君及公婆出海意外身亡,我至此浑浑噩噩,月前才清醒过来。
没了夫家,膝下又有三个儿女,一家子想要活下去,总得个进项才是”
苏末说到这里,就没在继续往下讲。
她很清楚,话不能说太明,要留有脑补的余地,这样一些细微的出入,旁听的人会下意识的给圆过去。
她低着头,让人瞧不清神色,声音到后面已经有些哽咽,给方县令和村长一种说到伤心事,有些情难自禁的感觉。
方县令对苏末自然是打听过的,但也只是限于县衙内调取的档案。
例苏氏是元雍十六年来的沿海县,并按照流程,在此落了户籍。
次年嫁落山村顾家顾大郎为妻。
元雍二十二年春末,顾家有三人注销户籍。
若非这会苏末说起身世,他着实是没想到,苏氏会是当初晋州大旱的难民,还与自己有几分渊源。
方县令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的将苏末的眉眼看入眼中,与记忆中那人确实相似后,心中信了七八分。
但他还是问道“令堂可是关远城的苏致远苏员外”
苏末微怔“大人认得家父”
方仕亲抿一口茶,茶很普通,入口微涩。
“令堂是关远城有名的大善人,本官承受其恩惠颇多。”
方仕也是晋州人士,幼时父母双亡,家中叔母似他如累赘,特地将他带去百里地外的关远城,将他遗弃。
若非关远城的苏员外在城门口搭棚施粥,并与官府合谋,出资搭建义善堂,收容孤儿,他早已没了活路。
方仕一直记得那年冬日。
后半夜忽的大雪纷飞,义善堂被白雪覆盖,他与其他孩子冷的围在一起,报团取暖。
就在感觉要冻死的时候,那个面目和善的男子逆着风雪而来,给他们送来棉袄和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