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愕然,蓝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甘瓌,张着嘴巴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舔了舔嘴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奉先打赢了张辽?”
“是的。”甘瓌到现在还是兴奋不已,他大声说道:“孙校尉在阵前接连战败张威、张虎,后来又击败了张辽,曹军数万大军丧胆,诚为难得之快事。濡须坞上的众将军听说之后,都十分高兴,山呼万岁,我军士气大涨啊。”
孙权摆摆手,打断了甘瓌的话。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又夹杂着些失落。他一方面希望孙绍能战胜张辽,打破江东士卒对张辽的畏惧,提升士气,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希望孙绍死在两军阵前——这次是孙绍自己主动要求去挑战的,是难得的好机会,如果就这么死了,别人纵使有些怨言,也不好多说什么。自从他盛怒之下同意孙绍去江北决斗,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不安,彻夜难眠。
如今孙绍居然战胜了张辽,他原本希望的也好,担心的也好,都不成问题了,可是新的问题又立刻露了出来。孙绍立此大功,如何封赏他?击败张辽这样的猛将,孙绍成为新一代勇将的势头已经无可阻挡,他必将成为年青人心中的偶像,这样的勇士,你还能不让他带兵?
孙权的嘴里十分苦涩,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当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他陷入了一个不能自主的局面。他转过头,看着长史孙邵,嘴角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孙邵同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孙权这么尴尬,他看着甘瓌说道:“孙校尉还在曹营干什么?”
甘瓌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孙校尉说,他要借此良机,说服曹艹退兵。”
孙邵淡淡的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他能说服曹艹退兵?就算他有这个本事,可是他得到至尊的命令了吗?妄自尊大,擅行其事,他的胆子真的很大啊。”
甘瓌一听,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他从孙邵的话音里听出了不祥的味道,他的眼光在孙权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扫,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再也不敢吭一声。
孙权沉默了片刻,抬手打断了孙邵的话,轻声笑道:“虽然是自行其事,可是他的一片心却是好的,如果真能说得曹艹退兵,免了一场战事,未尝不是好事。春耕即将开始了,能就此罢兵,也不至于误了农时。”
孙邵知道自己身份,这好人要留给孙权做,自己只能做恶人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至尊仁义,臣所不及。孙校尉用心虽好,但是不请令而行,至尊亦当有所教诲才是。”
“一切都等着安全回来再说吧。”孙权轻轻揭过,不做任何表态,想了想又说:“甘瓌,你再走一趟吧,送一船酒去曹营。如果这一船酒能换了曹艹退兵,这笔生意也就值了。”说到最后,他已经忍不住的轻笑起来,只是究竟笑什么,却是说不清。
甘瓌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时间不长,从辎重营领了一船酒再次过江,直奔曹营。
曹营里,孙绍和曹艹对面而坐,曹艹的身后站着许禇,孙绍的身边坐着吕壹,整个大帐里只有四个人。这是孙绍的要求,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曹艹私下汇报,曹艹也十分大度,居然真的应了,只有许禇身负保卫之责,坚决不敢离开半步。
开玩笑,孙绍刚刚击败了张辽这样的勇将,万一他是来刺杀的怎么办。
孙绍也不勉强,整理了一下语言,开门见山的说道:“绍不才,仰幕公久矣。只是今曰之事,却以为公处置不当,因此敢呈一孔之见,以补公千虑一失。”
曹艹满面含笑,眼神却十分凌厉,他打量着这个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特别是他那双眼睛。从孙绍的眼睛中,他看到了紧张,也看到了仰慕,却没有看到敬畏,仅从这副眼神看来,孙绍说对仰慕他倒不象是虚辞。
其实他不知道,孙绍对他确实是仰慕已久,三国那么多英雄豪杰,他唯对眼前的这位曹公十分敬佩,不仅仅是因为他文武双全,更因为他的战绩中有针对外族的胜利,远征柳城,白狼山大破蹋顿,把匈奴单于软禁在邺城,赎回绝世才女蔡琰,这些都是他十分赞赏的,当然了,他对曹艹滥杀成姓也十分不满,所以仰慕之心顾然有,敬畏之心便欠奉了,在思想上,他和曹艹站在了不同的层次。
“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君的仰慕?”
孙绍心中暗笑,看来曹艹对自己还不太在意,对自己刻意要提的话不屑一顾,反而要听听他的仰慕。看来人说老人和孩子一样,都是要夸的这句话古今通用,便是英雄如曹艹也不能免俗。好在他有备而来,说仰慕曹艹也不是空话,当下便胸有成竹的一笑,直起了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曹艹:“公之诗作,绍多有耳闻,朝夕揣摩之,于心有戚戚焉。敢在公前献丑。”
“哦,你读过我的诗?”曹艹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
孙绍微微颌首,开口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水草丰茂,秋风瑟瑟,洪波涌起,曰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