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山道人将青灯放在几案上,摆放好桌上的供品,端坐在蒲团之上,“爵爷是想说,没有了人,还要这破道观有何用是吗?”
“看来道长还是明事理的。”杨帆小心翼翼地用脚踩住那个柿饼的梗,“既然道长明事理,为何还要伤了弟子的心,将其换了这间道观呢?”
青灯跳动,映在德山的脸上,让这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道士有些沧桑。他佝偻着背,灯火仿佛令他的背更驼了。“如果道统未失,我何尝不想让随山派发扬光大。一飞是当年掌门临终前抱回来的,爵爷和卜道长过来,想必也知道修士子这一说。”
杨帆点点头,道:“卜老道跟我说过。若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也不值一间道观这个价吧。”按照卜老道说的,这修士子如今愈加稀少,道教修士子不但根骨得佳,连气运都是淡无为好,更是难找。
德山没有回答杨帆的嘲讽,而是继续道:“连一飞都以为我是为了这间道观才把他送到武当的。呵,也罢。随山派早该烟消云散了。”德山道人抚过几案,喃喃道:“他呆在随山派,一辈子是俗士子,即使做了掌门,留不住人,随山派依旧要亡。让他如武当,能够有所作为,要好过默默无闻一辈子。爵爷,你说我有说错吗?”
杨帆抿了抿嘴唇,眼睛盯着青灯出神,呢喃道:“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我曾经为了救回一个被卖到戏园的女子,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了回来。若是妓|院里的婊|子,恐怕会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伺候我吧。
可她还是个孩子,她眼里,我是用银子买了她,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我把她当成了物品,即使我花了五百两、五千两还是五万两,都是没有把她当人看。后来我明白了。人是不可以当做交易的,不管是为了她好,还是自己的无奈。
也许道长的那个小徒弟,他心里。只要能跟着道长您,不管武功盖世也好,还是浪迹天涯也罢,那都是心甘情愿的,也许他没什么作为。也许他最后还是挑不起随山派的大梁,但是,他是心甘情愿的。
天底下,没有比心甘情愿做的事,来得有价值。”
德山道人仰起头,看着那座东华帝君的道像,手中拂尘搭着,“年轻的时候,贫道和师父一起云游,总想着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太辛苦。想着能有一日,能够回到崂山,常年隐与山野,不再奔波劳碌。
师父问我,传道是你心甘情愿的吗?我回答是的。他便说道既然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何还想着回道观?我不回答,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后来,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我们回到了道观,过那种归于平淡的生活。从那以后,师父每一次出去传道云游。都带着其他师兄弟去,将我一人留在道观。开始几次倒是没什么,但是两年后,我又开始厌倦了。似乎想要出去走走,便对师父说道我想出去传道云游。
这次师父问我你是心甘情愿的吗?我很坚定地回答是心甘情愿的。如同我第一次跟着他出去时候的心境一样,很放松。但是出去了几个月,贫道再一次厌倦了。这个时候我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选的路。心甘情愿选的路,也有一天,可能会厌倦。
打那次以后,我便明白了,修道修得是什么。不过就是个顺心意罢了。我没有征求师父的同意,那晚便愀然回了道观。当我五年之后再见到师父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道观门前,把一飞交给我,然后笑着跟我说,随山派的道义,你学到了。
然后在几个师兄弟的见证下,将那掌门传给了我。那一回,我是心甘情愿地挑了这副担子,修得还是个顺心意。”
杨帆扪心自问,可能从穿越以来,就没什么顺不顺心意的想法,只想着怎么做,才能力挽狂澜,怎么做才能使这个烂摊子,稍稍有一丝好的转机。他有野心吗?没有。如果真有的话,或许就是要上一块地,娶了那个她,然后生上一堆娃,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算了。
但是如果真要问起来,做了这么多不顺心意的事后悔吗?应该不后悔。那不后悔,就是心甘情愿了?就是顺心意吗?仿佛又很难回答。有些问题,本来就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打不出来,那就不要回答。
他看了看道观,呢喃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道长一样,身上的担子撂下了。或者说被撂下了。或许我会好好活一场。”
德山看了眼杨帆,似乎对于这个觉悟如此高的爵爷感到了一丝惊讶,“人生,没有几场。就那么一场。活过了,就没有了。”
“受教了。”杨帆躬身一礼,“活在当下。”
“无量天尊。”德山道人拿起青灯,送杨帆回了房间。一边的卜老道走了出来,道:“如何?”
“佛门有句偈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让贫道平心而论,这位已经是操着刀的佛陀了,放不放下,皆看他自己。”
卜老道点点头,道:“明日上武当,你去吗?”
“丧家之犬,不去为妙。”
卜老道捻须道:“那个小徒弟要带回来吗?”德山道人拂尘一卷,道:“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