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这边正急着收粮食。正值隆冬,即使在富庶的江南地区,也很少有人大量买卖粮食。杨帆算是把利民当的家底都给带过来了。他到船上,才想起来,若是早些向石子君提及南下,让他在江南地方上的世交来收粮,也许没有现在那么困难。
鱼米之乡,这里的富贾大多日上三竿才开门营业,不过今日却早得出奇,等杨帆过去,却被告知米仓空了,不卖了。杨帆一惊,难不成陆一川的手都伸到江南地界上了么?他不知道,苏州、松江这一带的米,昨日都被旋风似的扫了个精光,谁干得,自然是那些富贾、乡绅。
当听说今日董尚书的三百字画要售卖,这些附庸风雅的富贾乡绅疯了似的堵到了董府门口,争相拉着白银,挂着黄金要买字画,却被告知,董老字画,不售黄白之物,只卖粮食,价高者得。于是乎,南京一带,掀起了一股购粮狂潮。那些有钱的,为了购得董老的一幅佳作,不惜花费千两白银,命下人跑遍周围一带的米行、粮铺,能买十石绝不买九石。
今日辰时,等董府开门,看着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富贾乡绅,以及后边堆积如山的粮草垛,连董其昌自个儿都暗暗吃了一惊,拱手笑道:“诸位如此抬爱老朽的字画,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一位员外郎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冬天的,指挥下人运粮都出了这么大一声汗,为得只是那一幅字画,想想都有些不值得,偏偏还真有这么多人来买。“董老可是折腾死我等了。董老若是不喜那铜臭之物,我等也可用美玉、古董来换取您的大作,何必运这几百石的米过来。难不成董老府中缺粮?”
“王员外,瞧您说的,且不说董老家缺不缺粮,这几千石的白米,董老家是有多少口人,要吃这么多的粮食?”一旁的乡绅戴着顶皮帽子,揶揄道。
“那这粮食不吃,难不成还喂耗子吗?”
董其昌拄着拐杖,笑道:“诸位莫要猜了,这粮食啊,诸位可能还不知道老夫的用途。如今西北饥荒不断,难民流离失所,老夫也只是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下边的乡绅不由一惊,心里暗道怎么听着都不太信啊。虽说这董老单薄官场名利,可也没有高风亮节到捐粮的程度。不过口头上还是恭敬道:“董老高义,我等佩服佩服!”董其昌笑道:“诸位莫要以为在下是高风亮节,其实也只是将这些米转赠给即将要南下吕宋的凌河伯杨帆。若真要说高风亮节,还得说是杨爵爷高风亮节。”
“杨爵爷?”下边人都是两耳只闻窗外事,京师天高皇帝远,哪里晓得几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是一个平常爵爷罢了,也没有太过惊讶。
董其昌见这么多人堵在自己门口,也不是个事,便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且将这些粮食交由府内下人看管,诸位往来仲楼一聚,我等品茶论书画,虽说董某人逃不过卖字画这一斯文扫地之事,但也要卖得高雅些。”
“好好好,董老此意正好,那吾等便在来仲楼等候董老大驾光临了。”众人皆起身赶往来仲楼。这来仲楼是董其昌万历年间辞官回乡之后,建的一处雅斋。众乡绅、富贾落座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董其昌缓缓登上楼来。对着众人拱手歉意道:“让诸位久等了。此次卖字画,不图钱财,所得白米,也会悉数运往松江府,助杨爵爷一臂之力。”
“董老,事情我等都知晓了,这次带来的字画可否令吾等观之?在下早已经等不及了。”一边的乡绅为了表现出他也是喜爱字画,可以表现出一副着急的模样。谁都明白,此人不过是为了个面子罢了。家中若是藏有一副董老的字画,那说出去也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当中很多人都是靠钱捐来个功名,为的便是拖去身上那股铜臭味,好歹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董其昌道:“既然诸位都迫不及待了,那在下这就取画。”他从一旁的画坛之中,抽出一幅卷好的画作,在中间的桌子上铺开来,捋须笑道:“这幅《江干三树图》乃是当年老夫静心安居于乡所做,用墨颇为肆意,却不失惜墨之处,诸位可上前细看。”
“唉,好好。”坐在最前边的几位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躬着腰,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这画作之上。前边几位看得有些忘乎所以,后边好没看的人便急了,故意揶揄道:“诸位的口水都要滴到这画作之上了。”
董其昌笑道:“不必急,这来仲楼中桌椅甚多,这边的几幅字画,诸位拿过去自行品鉴便是。”一幅幅绝世佳作从董其昌的手里流过,《葑泾访古图》、《鹤林春社图》、《浮岚暖翠图》、《神楼图》、《西湖八景图》、《溪回路转图》,都是画中精品。皆是当初病居松江时期所作。那时候,董其昌四十几岁,正值盛年,博识,采集众长,悠居林泉,心闲手熟,所画作品也堪称精品,看得在场众人高呼精妙。
“董老,这幅《鹤林春社图》在下甚是喜爱,董老字画千金难得,在下斗胆以六百石白米换这幅画,您看意下如何?”
董其昌捋须笑道:“黄员外既然喜爱这幅,便拿去。这六百石白米,就六百石白米,算是黄员外为这难民出了份绵薄之力。”看到这边如此快捷地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