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然入夜。
长安城中依旧平静,除了那可称作奇观的九条玄龙继续环绕着观星楼,引来城中居民的注目,再无其他异常。
长安城中心,某个宅院之中,此刻已成了血海成员的暂驻点。
血海海主程游陆,此刻亦是为这个奇观所吸引的一员。透过自己房间窗户,一双深邃目光,紧盯着远方早已成为话题的高楼,刚毅脸容之上,并没有半分起伏。
昨夜奇景,程游陆虽然无法靠近,但却在自己的居所之中将全程尽收眼底。作为一名凡人,他并没有本领参与其中,但在远远眺望中,他已将在场的每一分细节与进展牢牢记住,那一声“天星门传人”也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他的耳中。但与大多数知道天星门来历的人不同,程游陆当时除却眉头轻抖,略感意外之余,再也没有别的反应。而在今日,他也是少数不为之所动的其中一人,仅仅是站于窗户旁边,默然关注。
“天星门入世,程海主居然能够淡然面对,在下不得不为你的淡然说一声好。”
倏然,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钻进程游陆耳中,将他从独自观望的状态里拉扯出来。
忽闻意外评价,程游陆依旧淡然,缓缓转过身来,那深邃视线已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瘦削身影正有点随便地坐在一张椅子之上。一袭黑袍,将这名不请自来的客人牢牢遮掩,晓是凭程游陆的目力,亦只能隐隐看清来者的瘦削轮廓而已。
看出对方来历神秘,程游陆依旧没有半分紧张神色,反而是眉头一皱,似是为对方的唐突感到不满:“请问阁下是……”
苍老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下只是一只在岁月长河中挣扎求生的蝼蚁而已,不足挂齿。只是程海主居然能够如此淡然地看待在下的造访,不错。”
这一声评价并没有流露出多少额外情绪,但程游陆对此却有着自己的看法:“阁下既然不是为取游陆性命而来,游陆又为何不能淡然?”
“你知道我的来意?”对方有点意外。
“不知道。”程游陆答得干脆,“但如今游陆却是心知自己此刻的处境,未来一段时间都必将是天底下最不用为自己性命担忧之人。”
“你倒是自信。”
“当然。”程游陆脸上神色正如对方所言,充满着自信。而这种自信,更令对方迎来了几分沉默,似是在吃惊同时也带上了几分好奇。似是在思度:这一个血海海主,似乎比某个死胖子更具有首领之风。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份淡然,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打算拖延时间,伺机求救?
不顾对方的独自沉思,程游陆已自顾自地做到了他身旁的一张椅子上,为自己的言论作出解释:“依照阁下的身手,在来到之时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我痛下杀手,反而是开声示意,游陆便有几分确定,阁下今夜并非为取这一条贱命而来了。”
“何以见得?”
“因为用不着。”程游陆坦然一笑,“数月前冥王秦无曦遇刺身死,血海的嫌疑当属首位。冥地与栖霞堡因此结成联盟,朝廷之中亦传出了要严惩我血海的声音,如今游陆已成为众矢之的,若是我在这时候遭遇不测,不仅可为血海洗脱嫌疑,或许还能为血海带来几分好处。反之,我若是安然无恙,血海的嫌疑将会越来越大,整个长安的气氛亦会越来越凝重,到了最后,冥地、栖霞堡才能真正结成联盟,与我血海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看来你这次是打算单刀赴会,直面冥地与栖霞堡的进逼?”
程游陆的坦然使唐翎心中泛出几分好奇,但这问题刚出,已迎来了对方的否认:“血海敢于直面一切敌意与仇视,但区区冥地、区区栖霞堡,此刻仍无法给我们造成压力。至于所谓的进逼,也只不过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这次游陆之所以来到长安,目的只有一个——亲自会一会那段环山与秦镜生,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有与我血海为敌的资格。”
这名黑袍来者正是唐翎,虽然未有正式表露身份,但程游陆寥寥数句言语,倒惹得他对这名晚辈生出了几分好意。虽然在上元节当夜,唐翎曾在观星楼与程游陆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自己不愿暴露身份,也没有与程游陆多作交流,对这名程咬金后人亦不能称作太过了解。今夜到来,无非也就是要亲眼验证程游陆的气量风度,看看他是否有担任血海之主的能耐气概。没想到简单的几句交流后,程游陆已将程家一脉独有的豪迈气概表露无遗,而与他那位先祖相比,更是少了几分莽撞,多出几分不羁。
听过程游陆来到长安的目的过后,唐翎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忽然,开怀的笑声从他遮掩身形样貌的黑袍中传出,直将房中的各种摆设震得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于椅上,程游陆虽被这笑声中蕴含的功力影响,感到体内五脏六腑不住翻腾,但依旧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莫名而来的威压,一声不响。
唐翎笑声持续扩散,不出数息,房间内各样物事已呈现破裂迹象,但程游陆虽身受其功力挤压,脸上神色依旧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