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的刘三峰也睡不着了,只是躺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破旧的木梁发呆,这房屋的顶棚是用芦苇扎的,当初盖这间耳房的时候,需要苇笆,刘三峰带着小伙伴拉着地排车不知道跑了多少趟苏家村。
因为只有苏家村大坝河里的芦苇长的最好,最旺盛。
极其安静的环境下,刘三峰听到了外面堂屋中父亲几人在说话。
“大爷,您真退休了?可惜了得。”
退休?
刘三峰一愣,说话的人是大姐夫王化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高中毕业,文化水平不低,会电焊,曾经当过工人,现在自己开了家电焊门市外加修理自行车。
“退了,今儿我和肖红军还怼了一仗,那家伙喜欢一言堂,我就是看不惯,打着我的名义卖布给他小舅子,比供销社的进货价还低,这是变相的损害国家财产,我没惯着他!”刘训国端着酒盅,滋溜一声,将杯中的酒喝光了。
在座的几个晚辈都不吱声,刘训国是家里的顶梁柱,有体面的工作,在村里威望也高,他这说退休就退休了,几个人都不知该安慰还是该庆贺。
刘中峰端着雷泽老窖酒给刘训国倒上,又给他夹了两筷子猪肝。
崔大姐到是松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这个从崔胡同嫁过来的女人,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能吃苦耐劳。
崔大姐家的成分不太好,旧社会时候家里是地主,父亲又参了国军,还是个团级干部,不过……后来仗打输了,就跟着老蒋跑了,撇下了家里的孤儿寡母。
崔大姐从出生就没见过这个父亲,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啊,出生在旧社会,还遵循老传统,裹了脚。
更加可怜的是,这个女人连个名字都没有,都叫她崔大姐。
而且,这崔大姐嫁到金河乡的时候,刘训国不过十五岁,她年龄比刘训国大了八岁!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包括崔大姐的婆婆,都觉得这个裹小脚的女人是来享福的,干不了活。
实际上崔大姐刚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想着能享点福,毕竟,老刘家人丁兴旺,刘家大门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
但嫁过来之后,崔大姐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婆婆给她小鞋穿,丈夫年幼不懂事,光知道玩。
那几年了,崔大姐遭老罪了。
不过崔大姐憋着一口气,硬是扛了过来,还一口气生了八个子女,其中有两个夭折了。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虽然是裹了小脚,但崔大姐比很多大老爷们都厉害,因为她的出众工作,在那个时期,她还是生产队一分队的队长哩。
孩子多,家里穷,一个丈夫又在外工作,十天半个月还不回家一趟,崔大姐一个人拉扯六个孩子长大,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现在日子好一些了,两个闺女都出嫁了,大儿子入伍当了兵,二儿子也长大了,就剩下惹事精小三和三闺女了。
崔大姐这些年也累了,感觉体力越来越差,心脏还有问题,有几次发病,差点死了,而今,听到丈夫退休的消息,她心中是欣喜若狂的,家里终于多了一个帮手,她也多了一份依靠了。
“退休好,家里的地都种不完,咱们一家人辛勤劳动,还怕吃不饱饭啊?”崔大姐说。
大女婿王化奎道:“大娘啊,这事……不能这么想,不过哩,大爷退也就退了吧,在肖红军手里,大爷这脾气啊,太冲。”
刘训国道:“我退下来,主要原因还是你大娘一个人太累了,她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操劳几天?我在不帮帮她,可是要累死这个人咯。”
“去你的,说啥话呢。”崔大姐得到了丈夫的安慰和体谅,心中高兴,脸上笑开了花。
刘训国端着酒盅和王化奎喝酒,“我退下了,准备让小二去接班!”
在当年那个时代,供销社的职工退休之后,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进去接班。这个接班自然不是接父亲的职务,而是给一个工作名额,从基层的销售员开始干起。
刘中峰心中大喜,大哥入伍,小三年龄小,他可赶上好机会了,别的不说,去供销社工作可是“吃国粮”的体面活,一个月工资多少不说,关键是不用下地干活了。
王化奎道:“嗯,也好,中锋心细,又懂事,好好混,将来能有出息。”
刘中峰连忙给大姐夫倒酒,感谢他夸赞自己。
刘训国道:“这几天家里需要人,等秋忙过了,小麦种上,我就跑这个事,让小二接班,也不能跟着肖红军干了。”
“嗯,对,他知道我是您儿子,还不得给我穿小鞋?肖红军的小鞋,谁敢穿啊?”刘中峰说。
“爹,三哥还没吃饭呢。”刘慧敏小声说,她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桌面上留下的卤杂碎能留下一点。
刘训国一放筷子,“哼,不吃就饿着。”
崔大姐望着三女儿,“我在厨屋给你三哥留了。”
……
躺在耳房里面睡觉的刘三峰心中感觉很不舒服,刘训国退休了,也就是说,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