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位。
密密麻麻的灵位。
徐凤年倒吸一口冷气。
即便是墙壁四周镶嵌着的夜明珠,将一片照得明亮,此处犹如阴间一般的场景,依旧叫他身上发寒。
他本以为这听潮亭底下是一牢笼,想不到竟然是这鬼蜮。
一将功成万骨枯。
硕硕的战功,是用一块块白骨磊起来的。
景舟看着一块块灵位感慨道:“徐骁六百骑起家,如今还剩多少?当初跟着你爹打拼的老卒,大多数都在这里了。你爹让手底下人卖命的手段,当世一流,若非他身上背负了太多骂名,这天下指不定要换一换姓氏。”
徐凤年默然,悲从中来。
一块块陌生的灵位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
细细数来,此处的灵位竟然有六百之余。
“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
这是她二姐徐渭熊所作的《煌煌北凉镇灵歌》,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此时再看,每一词都染满了鲜血。
景舟淡淡道:“别傻站着了,人都死了,你发愣还有什么用?上柱香,祭拜一下,要是你真有心,等你成了北凉王后,善待这些老卒的后人便是。”
徐凤年照着景舟的话,从一旁拿起两炷香,用体内的大黄庭引燃,对着一众灵位拜了拜。
景舟转过身去,在中央一阴阳鱼八阵图旁敲敲打打,若是没有意外,开启下一层的机关便是这八阵图。
徐凤年稳了稳心神,便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这说是那老头自己不愿意走出来,不然这只有九层的听潮亭,可压不住他。易事、难事、风雨事,江湖事、王朝事、天下事,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剑的事。”
徐凤年疑道:“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即便是王仙芝也做不到一剑斩天下事。无物不可斩,岂不是仙人?”
毕竟徐骁再厉害,也拐不来这种一剑斩尽不平,近乎鬼神一般的人物。
景舟嘲讽道:“所以你小子练刀这么久,也没练出多大的名堂,连一刀斩万事的魄力都没有。刀乃百兵之胆,用刀的这不能斩,那不能斩,如何磨砺出一颗用刀的心?不过你有句话说的不错,有一事,这老头的剑斩不开。”
“什么事?”徐凤年问了一句。
“情之一事。”景舟话音刚落,自下而上一道骇人的剑意袭来。
六百余灵位一震,摇摇晃动,似乎下一刻便要从四周的墙壁上滚下来。
“现在你可知道这老头的厉害了?这还仅仅是一道剑意,并未夹杂别的东西,便能斩你神思。若非你有个叫徐骁的爹,得了王重楼一身大黄庭,此时早已倒在地上。”景舟抬手一点,六百灵位霎时静了下来,那股突如其来的剑意随之消散。
徐凤年长吁了一口气,悄声道:“要不我们先上去?”
那一股剑意,锋芒毕露,刺得他如同针扎。
下一刻,又是一股剑意袭来。
雄厚的剑意如同滚滚浪潮,剑吟在徐凤年耳畔轰轰作响。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换,灵位消失了,阴阳鱼八阵图也不见了,只有一柄无可匹敌,似乎连天都能斩开的剑。
恍然那把巨剑朝着他心神斩去,徐风年只觉得天地一暗,一切都从眼中消失了,直到他耳边又想起景舟的声音,这一股可怖的剑意才消去,六百余灵位又出现在他眼前。
景舟幸灾乐祸道:“还好你小子不是学剑的,不然这一剑,迟早会成为你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徐凤年脸色发白,也不反驳。
短短一瞬间,他便汗透衣衫,这湖底的老怪物,确实吓人,叫他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
剑意如此霸道,弹指间便能叫他灰飞烟灭。
“噫?这北凉王府内还有你这般高手,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沙哑的声音从
景舟朝下喊道:“老头,在
良久,寂静无音,仿佛之前那个说话的人不存在一般。
徐凤年在一旁疯狂打眼色,仙人板板的,这样的老妖魔要是上来,你山鬼功夫高自然不怕,可你俩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将这听潮亭毁了没关系,不小心将自己误伤到,他徐凤年找谁哭去?
二人只是斗了一招,他现在脑子还闷痛,仿佛被人拿大锤狠狠敲了一下。
景舟朗声道:“老头,今儿来的时候没带酒肉,就不下去了,改日带两壶好酒,再下去。”徐凤年巴不得赶紧走,朝景舟竖了竖拇指,山鬼果然还是懂他世子殿下的心意的,是兄弟,够义气,出去妥妥叫禄球儿安排安排,听听曲,喝点小酒,然后嘿嘿嘿……
徐凤年正想着褚禄山府上那些皮肤一掐能出水的小妾,便又听到一句差点叫他骂娘的话:“老头,下次要不要再顺带着捎上两个娘们,帮你降降火?”
世子殿下很讲义气地道了一句“风紧扯乎”,人便转身,连大黄庭都用了出来,一溜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