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东洲崇尚一股筑基角斗之风,自南到北千万里山川湖海间,每年总有那么几处场地十分热闹,到了固定日子,各路散修风云际会,由不固定的主家摆好场地,做生意的来做生意,看斗法的来看斗法,更有许多赌场弄出每次角色排行榜来,以供赌徒们下注搏一搏大彩。
当时的陶方隐尚在修真者最年富力强的时期,筑基多年攒下不菲家底和一手控火神术,受环境影响,自然也偶尔会参加这种斗法比赛。
外加赤龙门尚有不小余威,走到哪里,大多人对他是不敢小觑的,恰逢半甲子一度的中元节,各路名门子弟照往常一般汇去主办大会所在,陶方隐怎甘落于人后。
彼时的清灵山龙气氤氲,霞光飞度,俨然不像是二三十年内就会没落崩塌的气象。
一大早醒来,数着还有六日就要开办的盛会,将该带的东西一股脑都纳入储物戒,陶方隐便要离开七巧峰去山下。
离开前,特意去正殿的更楼登记行举,这是他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负责掌管更楼俗物的,是他本家最老的一个筑基前辈,唤做陶正川,山羊胡子常年精致,一袭青云袍多年来从没有变过色彩。
“我猜你小子也该出发了,门里其他的年轻人,此时怕都在那边游玩了好几日,往年可不见你这般迟。”
陶方隐踏入更楼的第一脚,就听到这位老人含混沙哑着开口,单从声音的气力上判断,川老头的寿元可能也快要到头了。
“六叔,你记性又差了,自我师父仙逝后,我已有五年未曾出山”
记录门中弟子出行历程的台桌在二楼南脚,陶方隐快步走上去见到那正在打瞌睡的小童,轻敲桌面。
那小童清晨老早来执勤,此时一个激灵从迷蒙里醒来,见到一张陌生面孔,尴尬抹了口水,问说“师伯要去哪里”
“濮阳河西,紫晶宫。今日便要出发,少则半月,多则三月,必然归来。”
小童连着点头,提笔记录灵文,再抬头时,眼前的中年人已经不见踪影,可他连对方名号都不晓得,门里惹不起的大人物太多,当下这位这几年完全没印象啊。
陶方隐走下楼去,被唤六叔的老人捋着胡须,神在在道“老夫怎么可能不记得,方才只是说个玩笑,当年我和你师父外出闯荡时,你小子连灵剑都拿不稳,是我打杀一头黑水蛇剥皮造剑鞘,才让你可以天天背着养气”
本是一副平静面孔的陶方隐怔了怔,又侧头看向那老人,发现他正摇头晃脑自说自话,不像是真记起什么,可说出来的事又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愣了片刻,陶方隐走近他开口道“六叔我此番出去,约莫三两个月回来,您老多多保重”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多多历练。”许是很少有人真正的跟老头这样说话,他原本还在嘟囔的嘴慢慢停下来,浑浊的眼色里透亮清明,逐渐默不作声。
陶方隐跨步而出,听到二楼小童噔噔趴着栏木问,“川爷爷,那位师伯还没留姓名和详事,这可怎么办”
“他是我方隐侄儿,要去参加中元节东洲南域斗法大会,给咱门里扬扬威风,你便这样记。”
声音渐渐弱下来,陶方隐也已经走出了七巧峰。
御剑飞在云端,向濮阳河西疾驰而去,心里却想起了很多往事。
拿每次出行去更楼记事来讲,搁在更年轻的时候,他陶方隐一身干练,手眼出众,不管去哪里都不会走这等俗杂的流程。
可自从十年前师父死后,很多门里的规矩慢慢发现竟然自有其中的道理,年轻时候那么叛逆的他如今上了岁数,从没想过遵循起规则来会如此自然守节。
陶正川是个悲剧人物,这在整个门派里无人不知,他年轻的时候倒追门里另一家女修,为了俘获人家芳心,宁愿把核心弟子试炼机会拱手相让,最后那刘姓女修判门离去,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
这在年轻时候的陶方隐眼里自是瞧不上,可如今看着日益垂老的六叔,他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同理心,他为自家这位六叔感到愤愤不平,悲哀。
云气自身侧飘散分立,某一个瞬间,陶方隐心里自语“或许他这辈子也挺值,毕竟有个乖巧的女儿养着,可惜却姓了刘”
陶正川的女儿正是那叛门离去的刘氏女修所生,唤做刘允岚,按照血缘来算,应该算自己的表亲妹妹,可惜年轻时候的自己心高气傲,一向是看不起那个差了很多岁的表妹,毕竟门派太大,整个陶系子弟也多的厉害,不是谁家人都能亲近的来。
如此想来,早些年的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那姑娘从小受同门排挤,连一个为他出头的人都没有,只凭着个人努力练成了一手丹术。
“看来此次事罢归来,该去与她喝茶交流一二”陶方隐打定了主意。
这次闭关出来,他已经开始逐渐站在主事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辨查整个清灵山,除主山掌门一系本身自有传承底蕴以外,其余四峰中的灵鸾峰、碧彩峰和小岚峰都有后继能人,唯独七巧峰雷声大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