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黑夜还没褪去，白霜映照得地面微微泛着光。

万物蛰伏，一片寂静。

穿着单薄棉袄的小女孩，提着篮子，咯吱咯吱的踩着草地，朝着河边走去。

她叫田韭儿，是荷花村贫寒渔户人家的孩子，过了这冬月，就满九岁了。

洞庭湖一带的渔户，生活很艰苦。不仅要交地税，给蒙泉衙交舟税，还要给水匪虎鲸帮交保护费。日子过得清贫，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手里也没有几分银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田韭儿每天天没亮就出门，收几网鱼，然后回家做早饭。

潺潺水声渐渐响亮，她加快了脚步。

头晚下网，天没亮收网，这是她唯一能捕到星尾鱼的机会。

想到星尾鱼，她就心头发热。曾经她捕到过一次，就是在这小河里，一条就卖了二十文，那是爹也很想捕到的鱼。

爹说，这洞庭湖，小鱼小虾多，但是不值钱，周围都是渔民，卖一文钱都没人要，在蒙泉县城西北的码头集市里，一篓子才卖两文铜钱。若是大鱼，好的话，一条能卖十几文。洞庭湖最出名，也是最珍贵的，就是大星尾鱼、牛眼河鲀、红尾对虾。他们渔民心心念念的就是能捕到这些鱼，捕到一条，一个月生活就不用愁了。

虽然她捕到的是小星尾鱼，但是二十文也不是小数目了。

后来，石头哥进城做伙计回来，听他说，星尾鱼真的好值钱，他们客栈的红烧星尾鱼，就要卖一两银子。田韭儿都羡慕歪了，这一条鱼卖的钱都够她家用一年了。要是她捕到的小星尾鱼长成一斤大，该多好。

于是，田韭儿每天就曾经捕到小星尾鱼的河边捕鱼，这是还没满九岁的她，唯一有希望给家里挣钱的机会。只可惜后来再也没遇到过。不过，倒也偶尔捕到过大鱼。

卖大鱼的钱，娘都留一部分让她自己攒着，现在也有五十二文钱了。

拂晓时分，是最有机会捕到大鱼的时候。因为这条河通往县城，又连接洞庭湖，每天渔船来往，大鱼受惊，都混进河底了，只有这时候，河面几乎没有船，大鱼才会浮上来觅食。

田韭儿走到昨夜下地笼的地方，借着白霜的微光，找到插削，利索的把笼子提了起来。网上冰冷的水沾湿她的手，还是让她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冬天太难熬了，鱼少天冷，冻得她脚有些麻。不过这时候的鱼价会比以前涨一文。

所以，冬天，更要努力干活啊。

她屏住呼吸用力拉，紧盯着地笼，期待着鱼儿的蹦跳声。

啪啪啪果然有鱼了，有一条大一点的，泛着白光，定睛一看，啊，是小鲫鱼，她有些失望。收起渔网，放进篮子里，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连起两网，依然都是小鱼，和往常一样。最后一网鱼，马上就要起来了。田韭儿的手沾了水，又长时间暴露在寒气里，已经冻得紫一块，白一块，手指也不太灵活了。

突然，一道银光在水下一闪，渔网上也随着传来有力的扯动。

是一条大鱼。她心喜。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往后拉。银光泛着水花，飞快的一闪烁。

是大星尾鱼

田韭儿差点以为自己眼花。她瞪大眼瞧，确实是大星尾鱼

那可是几百文钱

几百文，她的钱袋子都装不下吧

霎时间，天地间万籁俱寂，她只听得见自己激动的心跳声和哗哗的水声。

她蹲下来，俯着身子，右手前伸，想要尽快的抓住大星尾鱼，免得它挣脱网。

然而，就在大鱼近在咫尺时。

哇的一声大叫，像是地里钻出的恶灵哭声，在它背后猛地响起。

田韭儿被吓得双腿一抖，就要掉入河里，寒冬的水可是冰冷刺骨，她要是掉下去，这小命就会没了。她本能的双手用力划，保持身体的平衡。

手本能的挥舞，脚却因为在有水又有霜的河边，刺溜一下，脚滑了，她屁股坐到地上，腿伸出去时，刚好蹬到渔网，田韭儿顾的了手顾不到脚，渔网就这么呼啦一下被踢了出去。

而等田韭儿抬头看去时，渔网已经被河水冲走，慢慢消失了

大星尾鱼也没有了

没有了

她盯着河面久久不能回神，后头，一声呼啸，她回头一望，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只黑色的乌鸦腾空飞去，留下一串哇叫。

哇哇

原来是乌鸦，把她吓得摔倒，丢了鱼。

她心中气急又委屈，也想哇的一声大哭。

乌鸦，你知道我这两年来，每天起早来捕鱼，就是为了能有一天能捕到大星尾鱼吗家里的米坛已经很久没有进米了，弟弟每天都喊着要吃饭饭，可是家里只有饼和汤喝，她也好想吃顿香喷喷的大米饭呀，可是大家都已经很努力了，就是没有啊。

她好想哭，可是她不能流泪。

她强忍住委屈，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看着那飞去的乌鸦，大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