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仲秋, 秋雨细细绵绵,有的顺着屋檐落下,轻轻击打着下方已有一个深深坑洞的青石砖, 有的洒落在屋前池塘里已经有些残败的荷花上, 花针一般的雨丝,很快就在花瓣上凝结成珠,有的却径直落进的浅浅的池水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此时, 学堂内的白衣先生, 刚和坐在他下方的小萝卜头们说完下学二字,一帮小孩子们当着他的面前还好,一走出屋子,就克制不住地欢呼雀跃了起来。
毕竟今日是中秋月圆之夜, 先生愿意早一些放学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他们就也能跟家里人一起吃着香甜的月饼赏月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秋雨绵绵的,晚上还不一定地见到月亮。
想到这里, 有还几个学生甚至都开始在心里暗暗祈祷了起来,祈祷这一场秋雨尽快地停下来了。
待学生们一散而尽后, 整个学堂骤然冷清静谧了下来, 配合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秋雨,竟叫人不自觉地心生出一股孤寂悲廖之感来。
在桌案前坐了还没一会, 一阵夹杂着雨丝的凉风便朝着白衣先生迎面吹来, 不过一个呼吸就刺激到了他的喉咙, 随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在学堂里响了起来。
也不知道咳嗽了多久, 他才终于感觉自己舒坦了些了, 看了一旁的刻漏,知道自己再不出门恐怕就要来不及了,男人连忙匆忙地站起身来,在屋内收拾了一些东西,打了把油纸伞便踏进了缠绵的秋雨之中。
“方先生,这么大雨,还出门啊”
路上遇到了几个村里的妇人,一看是他,便立马热情地跟他打起招呼来,白衣男人笑着点头应了,但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村中无偿地为村里的小孩子启蒙,有的贫苦人家更是连束脩都不收,所以叫这几个妇人一遇到他,想都没想地就从随身的篮子里拿出了好几块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月饼,就往他的怀里塞来。
甚至都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塞完就离开了,倒叫白衣男人最后只能轻摇着头,收下了这几个月饼,继续往前走去。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如烟的秋雨之中,这头跑出去没多远的几位妇人回头看了眼男人刚才站着的位置,便立刻嘀嘀咕咕地议论了起来。
“唉,这位方先生也是命苦之人啊无父无母不说,村里的媒婆想要给他牵线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妻子也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还对媒婆说,此生他只爱他的妻子一人,所以以后都不会再娶,辜负她的好意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还听那金媒婆说,她活了四五十年了,还从没见过这般痴心一片的男子呢,这世上男子多薄幸,像方先生这种品貌双全,还深情不改的男人,这世上恐怕都难再找出一个来”
“那女子该有多幸福,遇到了方先生这样好的男子啊”
“就是就是。”
并不知道自己走后,这几名偶遇的妇人还发生过这样一番交谈的男人,此时正独自一人在山间的小路上,缓缓走着,直到走到快要到半山腰的位置,一个小小的坟茔便立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坟茔旁还栽了两株小小的枇杷树,现在也不过才只有半人高,想要长成亭亭如盖的模样,恐怕还不知道要等几年。
一看到那小小的坟茔,方云扬的心便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即便他再不想面对也好,宁宁已经走了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前两年,每一天都是那般的浑浑噩噩,分不清时间分不清方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总觉得宁宁还在,只可惜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从极东的大海到极西的高原,从极南的密林到极北的狂沙大漠,他独自一人走遍了他曾与宁宁承诺过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她的名字。
时间越久,他就越能清晰地认识到,宁宁她真的不在了,他就算寻遍了天涯海角,都不会再找到她一片衣角。
在产生这个认知的那天,方云扬直接将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脸上布满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酒液。
苏醒之后,发现自己被一个村子里的村民救了,然后发现这个村子竟然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看着那与青叶村极为相似的村子,鬼使神差下,他便直接在那里安了家落了户。
而这三年来,每年的八月十五他都会来云雾山一趟,见一见宁宁。
人们常说忌日当天,已经逝去的人,会以魂魄的形态与生前的亲人见一面。
只可惜三年来,他从没有见到过,甚至这三年来,他从梦中都没有见过宁宁一回。
想必她是不想见他的,呵。
想到这儿,男人轻笑了声。
便是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了起来,“你来了”
方云扬抬头,刚好看到一袭黑衣的叶枭正站在坟茔旁的一间木屋的门口,手中捧着一碟白胖胖的糕点,不用走近看,他也知道,是糖三角。
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次过来,都能看到宁宁的坟前摆着叶枭亲手做好的糖三角,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少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