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越城外西北方,四五里外的流民村经过这月余,如今已经颇具规模,从西南边境过来的流民聚集在这里,为自己和家人搭建起了一栋又一栋的木屋、竹屋,附近的荒地也一点点地被开垦出来,只是土质还不够肥沃,只能种一些容易存活的蔬菜。
这村子还没有名字,村民们就干脆直呼它为流民村。
流民村里时不时就会有新的流民迁入,而他们则会先搬入村子外缘的营帐中暂住,这几日来,其中一个营帐中不时地就会传出嘤嘤的啜泣声混杂着痛苦的呻吟声。
营帐里布置非常简陋,地上只铺了几张破旧的草席,四周凌乱地放了几个盆盆罐罐、干粮和一些衣物。
其中两张草席上,分别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两人都是面色潮红,双目紧闭,面露痛楚之色。
草席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从身旁一个装满清水的陶罐中取出一方湿哒哒的巾帕,搅干后,折成长条形放在女童的额头上。
看着幼女手心长满了红彤彤的疹子,再看看昨晚半夜也开始发热的儿子,妇人心里一阵抽痛,彷如刀割一般,眼泪“吧嗒吧嗒”地又掉了下来,对着一旁的三十余岁的灰衣汉子道:“孩子他爹,我们去请个大夫吧……”
妇人起初以为女儿是因为旅途劳顿,疲劳体虚,才让病气入体,高热不退,可是现在看女儿手足长出红疹,连长子也开始发热,心中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而且女儿已经烧了三日半,昏迷了一天一夜,再这么高烧下去,妇人真怕女儿会烧傻了,以前同村的一个傻子就是因为八岁那年高热了四日,后来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从此痴傻了,每日就知道流口水,招狗逗猫。
自己仅仅只有这一子一女,倘若……倘若他们都……那让自己如何活得下去!
那灰衣汉子焦躁地在营帐中来回走动着,他又如何不心疼孩子,都是自己的骨肉,可是他们一家一路逃亡而来,已经花完了手中大部分的银钱,现在他们一家人只剩下一吊钱了。
这吊钱花完以后,那他们一家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虽然说世子爷仁慈,他们这些流民每日都可以得两顿薄粥和一个馒头,可亦非长久之计。
再者,更重要的是,这一吊钱恐怕也不够看大夫的吧!
灰衣汉子又在原地绕了一圈,最后咬了咬牙道:“孩子他娘,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大夫!”
妇人眼睛一酸,面露喜色,她也知道自家已经没多少银子了。妇人深吸一口气,对丈夫道:“孩子他爹,你早去早回……”
灰衣汉子摸了摸藏在胸口的一吊钱,点了点头,朝帐子外走去,谁知道,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喧闹声,似乎是有不少人朝这边走来了。
灰衣汉子挑开帐子口的布帘子,果然,几丈外,正有七八人骂骂咧咧地朝这边走来,其中有几张面孔有些眼熟,应该都是这个流民村的村民。
“李大爷。”灰衣汉子对着其中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抱了抱拳,这位李大爷是个老童生,为人正气,在这个流民村被村民所敬重,经常让他来处理村中的一些纠纷。
昨日灰衣汉子一家四口刚到流民村时,这李大爷就过来打过招呼,还帮忙安顿了一番。
李大爷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一个圆润的青衣大婶已经迫不及待地指着灰衣汉子的鼻子说道:“李大爷,就是他们家!昨儿我们家二狗子就是和他们家的大牛玩了一会儿,今日就发烧了。我听胡家妹子说了,他家的女儿也烧了好几日了,一定是他家把病气过给了我们家二狗子!”青衣大婶越说越生气,越说嗓门越大。
“没错没错,还有我家招娣!”青衣大婶旁一个二十余岁、着石榴色衣裙的少妇忙不迭尖声附和道。
“李大爷,”青衣大婶拍着大腿哭诉道,“他家女儿也不知道怪病,如今连累我们家孩子也得病,真正是害人精!像这种人怎么可以住在流民村里!”
这边的喧闹也吸引了附近不少村民,都陆续地围了过来。那些村民听说是怎么回事后,也有些义愤填膺,谁家没孩子……而且鬼知道这怪病会不会传染给大人啊!说不定是小孩子体弱先发出来了,然后就轮到大人了呢?!
村民们越想越觉得可怕,也不敢太靠近那灰衣汉子,唯恐被过了病气。
一个高壮的大汉拿着一个锄头示威道:“快滚!带着你们一家子滚出去!”
这时,帐子里的妇人闻声从里面走了出来,抽泣着哀求道:“各位大姐大哥,我们家孩子只是病了而已,我们这就去请大夫……”
“胡家妹子,你看他们家女儿的身上是不是长疹子了?”那眼尖的青衣大婶突然尖声打断了妇人,指着帐子里昏迷不醒的女童道。
少妇顺着青衣大婶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那女童的手上一大片红色斑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连退了数步,颤声道:“出痘……她莫不是出痘了!?”
水痘虽比天花要好上那么一点,但是那可怕的传染性也是令人闻之色变,而且也是极难治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