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吾山里空无一人。
也是在那一刻,方知我就已经决定要死了,不,他是决定该去死了。
对方知我来说唯一的变数是......那个少年。
他要把人安顿好,离开大宁。
他在草原上给自己挑了一块墓地,就是逍遥城。
一个决意要死的人,要与家人团聚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死亡的地方定在草原?
是了......他在临死之前还要干一件大事。
他要让温家浮出水面。
叶无坷重重的呼吸,一次又一次。
归元术看到叶无坷的表情变化,他在想这少年心中到底在回忆什么?为什么脸上会有如此浓烈的悲怆,有如此浓烈的惋惜?
归元术只是提到了那个叫方知我的人,少年的心境好像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你在想什么?”
归元术问。
叶无坷低下头:“方知我......他临死之前还在想着为大宁做些什么。”
归元术沉默了一会儿,问:“能和我说说这个人吗?”
叶无坷点头。
他从厌吾山的事说起,说到红日关,说到白鹿关,说到逍遥城,说那个为自己定下死期的人有关的所有事。
当归元术听闻方知我一家,就是被大将军唐安臣的长子唐旭祸害且逼死的那一家,归元术的表情格外复杂,他坐下来沉默着。
这位饱经沧桑几经沉浮的国公,眼神里也出现了浓烈的惋惜。
“如果他不求死,他该是个很有前程的年轻人。”
归元术看向那个窗口。
窗口很小,很高,透过窗口往外看,只能看到一条翠绿翠绿的枝条在随风轻摆。
“元公。”
“嗯?”
“我有件事想不通,他的家人死在云州,他一心想与家人团聚,为何要选择死在草原?”
归元术听到这个问题又沉默了很久。
时间就这样一息一息的过去,直到归元术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才开口说话。
“你知道方知我的家人最终下场是什么吗?”
他问。
叶无坷道:“卷宗记载,唐旭逼死了方知我的姐姐和父母,唐旭为了掩盖罪行将这一家三口的尸体弃之荒野,最终无法寻觅。”
“不是。”
归元术看着叶无坷,语气无比沉重的说道:“为了掩盖罪行,那一家三口的尸体被唐旭让人剁碎了,又派人驾车进入山野之间,洒入河流。”
叶无坷心口猛的一窒。
归元术道:“那怎么能算弃之荒野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他都握紧的拳头。
“你问我,为什么方知我会选择死在草原,也许......是和草原上的传说有关。”
归元术道:“听说,死在草原接受天葬的人,可得长生天赦免,灵魂不会被束缚,会去往想去的地方,去寻找到自己的亲人团聚。”
叶无坷心口又窒息了一下,就好像有人一把攥住了他的心脏,那么用力,那么凶狠。
他知道什么是天葬。
是啊,所以方知我的尸体丢了。
他的同伴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的尸体偷出来进行了天葬。
对于中原人来说,天葬其实难以接受。
方知我的同伴们一定是亲眼看着天葬完成才离开的,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何等煎熬?
一想到这些,叶无坷想到他在白鹿关又一次遇到那少年的时候。
姜虹说是他们将方知我的尸体从墓地里偷出来的,葬在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心如刀绞。
叶无坷连续的深呼吸,也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天葬......团聚。”
少年喃喃自语。
归元术似乎感受到了叶无坷心中的悲怆,他久久没有说话。
当太阳西斜,那小小窗口里的枝条在这牢间里投下了一条淡淡的影子,正巧落在叶无坷身上。
枝条还在随风轻摆,于是,那影子像是变成了一条鞭子,一下,一下,一下,穿透了少年的身体,抽打着他的灵魂。
归元术看到了,感受到了,他虽然不清楚少年在这一刻心里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可他的心似乎在跟着疼。
“你.....是不是在想......”
归元术试着去接触叶无坷的内心。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方知我还活着你们一定会成为朋友?”
少年没有回答,猛然回头,眼泪在眼角甩飞出去。
明明,方知我家里的案子与他无关,可少年内心之中就是有着无法释然的内疚,也许......这也是束休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
叶无坷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不知道多少次束休走到方知我面前把他的剑递过去说: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