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地说,“我理解你会因为他的那张脸对他产生一份特别的宽容,但也请你理解我会因为他的那张脸对他产生一份特别的刻薄。”
阿库尔多纳本能地想要反驳点什么,但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从肚子里倒出什么有意义的话——除了一句干巴巴的“不是这样”之外,他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而在这点时间里,克隆体原体级别的大脑当中显然已经发生了一系列的思维迭代。他灰败的面色没有恢复,但他依然向着阿库尔多纳反问:“如果我不是‘福格瑞姆’的话,那我又是谁呢?”
或许换个人在这里,他或者她就能给出更加温柔委婉的回答,但阿库尔多纳做不到。这个对他来说不言自明的问题令帝皇之子的语言中枢堵塞了一个瞬间,然后,他才成功做出回答:“我怎么知道,你就是你啊!”
与此同时,他又开始尝试不着痕迹地轻踢桑托的机械腿,以做出一种“哲学话题我谈不来赶紧帮帮我啊兄弟”的暗示。后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阖上了“试做品一号”的检修舱盖,从地上爬起来,宣布:
“我们再试一次。”他完全不想掺和进这场帝皇之子的家庭伦理剧当中,因此选择给他们换一个话题,“如果这次,机构依然无法成功进入虚数潜航状态的话,那就说明问题应该出在运行环境不适配上。我可能得花费一段时间再次收集并对比环境数据进行调试,最坏的结果可能是要重写整个沉思着阵列的操作系统。”
他掐着腰转过身,背对着方方正正的“试做品一号”,对另外两个紫金色的人说:“也就是说,如果这次也失败了的话,阿库尔多纳,你就真的得考虑在这片荒地里四处转转,寻找活人也能使用的补给了。虽然我对当前环境中是否有绝对安全的食物和水都抱有疑虑。”
帝皇之子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正想着这件事?”
桑托根本懒得说他,扔下一句“你注意时间不就是为了这个”便自顾自钻进了驾驶舱。事实证明,钢铁之手一连长根本没有成功地拯救阿库尔多纳身陷哲学问题当中的窘境,在舱门彻底关上之后,阿库尔多纳紧接着发现,现在面对着福格瑞姆的克隆体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此时此刻,他对藤丸立香的思念尤为强烈。
——
“你读过《诺斯特拉莫魔导书》。”康拉德·科兹如毒蛇吐信般的絮语嘶嘶地在黑暗中响着,“这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事情。我承认,你学得很好,但可惜,还不够好。”
他与之交谈的那个人被固定在一根刑柱上。“夺世者”哈肯无疑还活着,但显然是以一种他本人丝毫不这么希望的方式。这位“大掠夺者”阿巴顿麾下的将领现在已经无法向任何人宣告自己的演讲——他的声带已经被残酷的刑罚从物理上彻底破坏掉了,肋骨骨板被翻开,被混沌赐福后产生了少许变异的脏器直接暴露在了至高天不知是否确实存在的空气当中,在生物电的本能之下微弱地鼓动着,勉强维系着他那已经成为了《诺斯特拉莫魔导书》中某一个章节活生生的注解的生命。
如果不是混沌的赐福的话,哈肯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会在午夜领主阿斯塔特酷烈且花样繁多的折磨之下死去了。但不知是福是祸,他还活着,于是便被意识到不对的夜之子们以这种被穿在柱子上的形式呈贡给了夜之主,而后者刚一见面,便不由分说地亲手扯出了俘虏的声带。
“我的子嗣们和那群鸦崽子或许想从你的嘴里挖出点什么。”科兹表现得十分愉悦,或许囚犯眼中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恐惧与不解很好地娱乐了他,“但我不需要你说话。你待在那儿做我的听众就行了。我很有一段时间没机会这么干,所以你最好安静地听我说。”
黑暗深处传来绒羽摩擦的声音。哈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鲜血淋漓的脖子没了除开疼痛以外的知觉,没法扭动自己被固定在原位的头颅,而转动眼球所能得到的视角又非常受限,只能看到分别站在自己身边左右,如同两座肃穆而可怖的雕像般的午夜领主。
现在,就连疼痛的触感也逐渐变得麻木,哈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欣慰还是该恐慌。不论怎么说,那对他来讲都没有用了。他现在甚至连哀求身边的任何人给他一个痛快都做不到。
一丁点轻微的脚步声在哈肯的四周徘徊,比起“听到”,这更像是在承接了赐福之后,亚空间对他偏爱的一种絮语。黑暗中夜之主的脚步声并不比降临的夜幕更加响亮,就算是阿斯塔特的莱曼之耳,也无法在物质上捕捉到确切的震动。
“这两年的海战很有趣。你是一个不错的指挥官。”兴致勃勃的科兹没有停下话头,“虽然你毫无疑问地跟错了主子,又在螳臂当车之际展现了堪称愚蠢的鲁莽与想当然,但就阿斯塔特而言,你还是打得不错。至少相比之下,我手头的样本足以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哈肯意识到,在他身侧的两位午夜领主的体态绷紧了。科兹正通过夸奖他的指挥能力拐着弯地骂他自己的子嗣不够成器——或许只有一万年前语境更高的诺斯特拉莫人才能听懂这种拐弯抹角的斥责,但午夜领主们不需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