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竟然就是不能。
无人知晓的战场里,她跟自己的大脑较劲。没有人会知道,这场看不见的战争,她打得多么辛苦。
一夜夜睁眼到天明,一次次累到昏死才睡去。她就是觉得不能放纵那些噩梦,成为找回记忆的全部凭依。
她觉得她会入魔。
而现在,当苍白如纸的夜空在头顶合拢,黑色的星光洒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收获了战争的胜利。
尽管这胜利如此渺小,尽管浮于脑海的记忆只有短短一段。
她毕竟真真正正的想起来了。
此情此景,她曾见过。
狰狞的伤疤,雪白的银羽,柔和的白光。敌人的强大令人战栗,在他面前连反抗的意识都生不起来。
他说他是神。
他掌握倒流时间的力量,他的剑意所过之处生机断绝,他的位阶甚至影响对手的生存本能。
流散成点点白光的经世门掌门……
只留下一串冷傲幻影的替身双杀……
连天祚充满血丝的眼睛,和烤干了整片大地的“十日耀天”……
呼啸着自爆的昆仑厉鬼……
方少谦决绝的背影,和沐新雨折断的长戟……
杨夕的手指颤抖起来,攥得苏不言的手骨咯咯作响。
苏不言嘶叫了一声,心惊地问:“小姐姐,你怎么了?”
邓远之说:能打赢的才叫拼命,明知道必输的那叫送死!
她曾亲眼目睹了几十万人的集体送死。
昆仑说他们会来。
天羽以为自己能赢。
炎山秘境中来自九州四海的修士们,为了一腔不明所以的孤愤战至血流成河。
他们都曾以为自己是在拼死一战,直到那道雪青色的剑意撕裂秘境的天空,火山喷发,极寒降临。他们才明白自己一开始就是在送死。
这世上有些人,从生命的某一刻起,就一直走在去送死的路上……
身下的巨网悠悠荡荡,是苏不言在挣扎。杨夕恍然回神,看见了那张年轻的脸。
据说这孩子继承了圣歌,是经世门掌门。
“你怕吗?”杨夕问他。
“怕什么?”苏不言反问。
“死。”
圣歌响起之时,晨昏颠倒,天空翻覆,那片天空下有神降世。圣歌的继承者,将以生命召集尚存于世间的神兵与勇者,开启屠神之战。
天空翻覆之时,既为圣歌吟者付出生命的刹那。
“或者说,是身为圣歌继承者的宿命。”
经世门的掌门,从接过担子的一刻,就是为了付出性命而时刻准备着。
“怎么可能?”稚气未脱的少年,意外的怔了怔。继而笑起来,介于智者与幼童之间的眼神,清透得令人心惊,“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可是个经世门。”
杨夕看着他的眼睛,指了指天。
苏不言晃晃脑袋:
“你说这个啊,我从知道圣歌有什么用开始,就总是心心念念忍不住想唱一下。它到底为什么能把整个天都给翻过来啊?它到底是为什么啊?可惜,瑶光星君说不能给所有的合道修士添麻烦。可憋死我了……”
杨夕整个人一愣:“你的心魔是欲?”
苏不言:“有毛病吗?”
杨夕凝起了眉头:“那你把那仨神仙带上干什么?”
苏不言眉开眼笑地说:
“然后我就想啊,要是再有个杀神到世间转一圈,然后正好砸在我面前。那我就可以唱了啊!就就就上一个版本的很好,还会时间回溯,我可以唱好几遍!”
杨夕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按进网里。
“时间回溯你没见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苏不言脸陷在网里,被怼得脸变形:
“唔宿木汩汩你告忽唔……”
身后响起稳健的脚步声,很轻,很有礼貌。听得出来是故意告知到来意思,敲门一样。
杨夕回过头,看见叶清和从火山口的一侧走上来。
杨夕:“他刚才的话你听见了?”
叶清和脸色漆黑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不言:
“苏小掌门一心求死,居然花样作了十几年都没成事。不成全人家,倒显得我们不厚道了。”
苏不言顿时惊恐地挣扎起来,然而那点微末的小力气,根本拗不过“小姐姐”的铁爪。
杨夕又问叶清和:“那两个搞定了?”
叶清和在杨夕身边坐下来,忽然一笑:“景小王爷真英雄,根本没用着我敲,心魔一有冒头的趋势,挺着胸膛迎着剑就戳上去了。”
“这么快又起了?”杨夕诧异。
叶清和声音不高:“景小王爷那心魔有问题,这次出来的不是你。回头小心着点,我怕麻烦比苏小门主还大。”
杨夕点点头。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而已,多想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