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一阵秋风吹来,吹得瀑流下寒意更甚。
温辞树坚持了大半日,身体已经极其疲惫,不知不觉地竟忽然进入梦乡。他看见前方长着层层藤蔓,试着抬手去拨开,却赫然发现藤蔓间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温辞树心头一震,只觉那肤色叫他倍感熟悉。他正要设法去解救出那被藤蔓紧缚着的人,却听到了一把阴鸷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温辞树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三师弟骆凌云。他还是往常的少年模样,只是身上的皮肤铜色更深,衬得他那双狼一样幽冷的眼睛更像是凶猛的野兽了。
“里面的人是谁”
温辞树没回答骆凌云的问题,反而紧盯着骆凌云开口质问。
骆凌云也不回答,同样紧盯着突然到他梦中造访的温辞树。
这是他心底最隐蔽、最不愿意让人知晓的秘密,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这个本应他独享的秘密梦境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二师兄
有那么一瞬间骆凌云甚至生出杀意来,杀了温辞树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可这个念头很快被骆凌云掐灭了,温辞树入门比他早,是顾然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他这些年进步得很快,目前的实力依然赶不上温辞树。
他打不过顾然,也打不过温辞树。
既然是梦,温辞树肯定也没法泄密,兴许是因为温辞树今天也来飞瀑下炼体才会突然入梦来。
骆凌云沉默了许久。
许是因为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太久了,他决定和梦里这个“温辞树”倾诉一番。
他们南蛮族出生时身上天生就带着特殊符纹,这是他们代表身份的印记,平时都处于隐匿状态,只有他们的至亲与至爱能知道他们的符纹是什么形状。
外人不知道南蛮族还有个不传之秘当他们在外面遇害时符纹就会转到敌人身上去,好叫他们的至亲之人能够认出仇人是谁。
可是,他好友阿佑死后,那独属于他好友阿佑的符纹却出现在顾然身上
他父母早逝,是寄养在好友阿佑家长大的,好友阿佑对他而言如兄如父,他们知道彼此的符纹是什么形状,是鸢尾花状的符纹。他向师尊确定过,就是黑色的鸢尾花
他好友阿佑,是他们那位道貌岸然的大师兄杀害的
温辞树不敢置信地看着双目赤红的骆凌云。
他记得那个叫阿佑的少年,那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孩,大师兄怎么会杀害他
“不可能”
温辞树不相信。
骆凌云说道“我知道你和师尊都不会相信,所以我才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他握紧了拳头,“我会靠自己为阿佑哥报仇”
温辞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层层叠叠的藤蔓。
只见那些藤蔓宛如有生命般四散开出,露出被藏在中间的人。
那个永远皎如明月的人此时衣衫褪尽,手足皆被藤蔓牢牢禁锢着,颈上、腰上、腿上皆是不堪入目的青紫痕迹,足见他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温辞树宛如梦游般走到那人面前,目光从那人的脸一直流连到那人身上,脑中回忆起许多早已深埋在他心底的过往。
他是怀着对师尊的憧憬加入南剑宗的,可是带着他修炼的人却一直是大师兄顾然。
有次他出门在外,还听到旁人非议师尊,说师尊没什么本领,但运气实在好,先是白捡了个宗主之位,又白捡了个好徒弟,要是要点脸就该早些传位给顾然。
他听得心头火起,和对方大打出手。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盯着大师兄顾然,想挑出大师兄顾然的不好来。
可是挑不出。
根本挑不出。
大师兄就像他从小最憧憬的那类人一样,一面追寻大道,一面庇佑弱小,他帮过的人难计其数,他交的朋友也难计其数,他活得自由自在却又克己守礼。
再多的赞誉都说不尽他的好。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肯定是装的。
他一次次这么告诉自己,直至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他不敢再直视顾然,更不敢再像少年时那样一直盯着顾然看。
本来从三师弟口中得知顾然做过的事,他应该会欣喜欲狂才是,可是看着眼前那人身上的惨况,他却恨不得把骆凌云千刀万剐。
他径直把那些缚住那人手足的藤蔓斩断,伸手借住那具失去反抗能力的虚弱身躯。
怀中瞬间充盈。
心中仿佛也瞬间充盈。
他忍不住将人牢牢抱紧。
“你放开他”
骆凌云愤怒地冲上前抢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瀑顶突然落下一阵急流,那比白日里强劲无数倍的冲力瞬间将飞瀑下入定的两人唤醒。
两人俱是一阵心悸。
温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