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花厅中。
徐煦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的来回兜着圈子。
今天上午他从各个渠道得到的消息都很不乐观。
府里县里的告示中,让参与骚乱者投案,且既往不咎的政策,实在是很要命。
这种将自首和顽抗、从犯和主犯彻底区别对待的策略,转眼就把他辛辛苦苦营造的大好局面,给彻底瓦解了。
眼下,包括市民自卫队在内,绝大部分参与骚乱的人竞相去自首,相信肯定会有人为了脱罪,把他和一干手下揭发出来的。
徐煦太清楚官府的尿性了,为了息事宁人只能法不责众。但越这样肯定越憋气,最后都会把气出在自己这伙人身上的。
怕是只要一腾出手来,就会对针对自己这伙人了。
徐煦心说,要不趁着苏州还乱糟糟的,先回松江避避风头再说吧。
可谁知让人一打听,各处城门依然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要不,先找个地方猫起来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耻的想法。
他可是苏州城四日之主暨市民利益捍卫者,掀动苏州风暴的镣铐打破者,市民自卫队创始人,知府衙门的焚烧者,徐家在苏州的利益守护者,拙政园看守者,徐家二爷的干儿子,得赐姓徐荣耀的王狗儿啊
怎么能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呢
再说整个苏州,哪有比拙政园更安全的地方
因此哪怕出逃的船只已经停在拙政园门口,任凭下面人磨破嘴皮子,都没法劝入戏太深的徐总管挪动半步。
“要走你们走,我哪儿都不去”徐煦甩掉想要硬拉他的手下,一脸豪横道
“我就不信苏州府敢有人来拙政园抓人敢在徐家头上动土的人,还没出生呢”
手下人也是被这花岗岩脑袋气坏了,抬杠道“徐克怎么算”
“那姓赵的小子例外”徐煦差点没给噎死,半晌方重新放狠话道“除了他,没有人敢在徐家头上动土”
正在给自己鼓气,徐煦便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转眼就到了门外。
“总管不好了,蔡国熙带人把园子包围了,吆喝着让开门投降呢”
“啊,真来”徐煦不禁腿一软,他承认自己方才有赌的成分。
赌嘛,就有输的可能
“赶紧从后门溜。”徐家的荣光罩不住,他也不敢再扛下去了。
早就收拾好细软的一伙人,赶紧簇拥着徐总管出了花厅,正要往后门逃窜。
却见后门的奴仆慌慌张张跑来禀报。
“不好了,杨丞麟带人堵了后门。”
“翻墙出去”徐煦嘴角一抽抽。
“墙外头也全是兵啊”
“什么”徐总管眼前一黑,万万没想到,官府居然搞这么大动静。
难道他们这么打徐家的脸,就不怕身败名裂吗
拙政园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乌央乌央。
蔡国熙一身绯红官袍,正气凛然的端坐在交椅上,看着手下的官差擂鼓般的砸门。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就不客气了”
大门却依然紧闭着。
良久,徐煦让人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头,探出身子呵斥道“你们疯了吗搞清楚这是谁家的园子”
“当然搞清楚了,此间主人姓徐。”张通判冷笑一声道“名唤徐琨,是西山岛上的一名挑粪工。”
“呃”一句话就噎得徐家奴仆没了气焰。自家二老爷给人倒夜香,当奴仆的脸上也没光啊。
“不要再敲了,主人不在家,谁来也不开”
“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张炯冷笑一声,退后几步。
便见八条赤着上身的粗壮汉子,扛着跟丈许长的圆木,朝着拙政园朱漆金钉的大门冲去。
“慢慢看这是什么”徐家奴仆只好拿出了杀手锏,一份描龙绣凤的明黄绸圣旨
“这是我家老太爷一品十二年考满时,先帝爷特命地方礼敬国老的恩典敕书没有圣旨,谁敢动我们徐家一砖一瓦”
“嘶”张通判一下没了咒念。
“嘶”八条黑壮汉也不敢撞门了,抬着圆木不知所措。
“嘶”围观的市民也纷纷倒吸冷气,心说知府还是层级低了,奈何不了华亭徐家。
“呵呵”却听蔡知府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朝着北方拱拱手,断喝道“请王命旗牌”
便听一阵密集的鼓点声中,四名身穿大红斗牛服的旗牌官,打着两根八尺长的旗杆,神态肃穆的拍众而出。
一根旗杆上,是一面蓝缯制作、方广二尺六的令旗,两面各书一销金令字
另一根旗杆上,是一支一尺二高、椴木涂以金漆的令牌,同样两面各刻一销金令字
正是皇帝赐予督抚钦差的王命旗牌
旗牌其实是旌节的变种,所谓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获赐者代行皇帝权威。督抚调遣各部军队、临阵督军、指挥地方官全赖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