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不知道周正脑子里的想法已经跳跃到了布鲁斯身上。

此刻的他还在消化周正说的话，试图去理解周正的有关秩序和混乱的话。但这番努力换来的只是一阵脑瓜疼。

混乱绝不是奥利弗想要的东西，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完整的能自己运行下去的秩序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生在资本的家族里，奥利弗也耳濡目染也从父母哪里学过一些关于商业秩序的理论。

但欧美的商业秩序说白了就是八个字，弱肉强食、赢者通吃。强者可以肆意地拿捏弱者，而且还不用受到任何的钳制。

那样的社会绝不是奥利弗想要的，他要的是让那些受苦的人能有一条出路，而不是彻底沦为上层人的玩物。

可离开了从父母哪里学来的东西，让奥利弗去凭空想象一个社会制度，他的脑子里连混乱都没有了，余下的只是空白。

“我还是想不到，”奥利弗苦恼的说：“你说要秩序，可我们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秩序，这个秩序有从哪里来呢？”

“从过去，从现在。”

奥利弗实在受够了周正那猜谜一样的说话方式：“你就不能直接把话说清楚嘛？”

“你该多读点儿书了，尤其是历史书。”周正盯着奥利弗十分认真的说道。

奥利弗立刻苦起了脸，他的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但对文史方面的事情却很迟钝，所以一直不喜欢读那些书。

周正第一次觉得奥利弗在政史观上的缺失是如此严重，但他又没有资格强硬要求奥利弗干什么，只好把这件事情先记在心里。

然后他先回答奥利弗的问题：“人类的社会制度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从人们的生活实践当中发展出来的。”

周正指着乱糟糟的贫民窟说：“就像这个地方，它不是开始就这么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的日子里，这里作为星城的工业区也曾经是人声鼎沸，秩序井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是靠着自己的辛勤劳动来养活自己的。可是在九十年代之后，星城的大公司都一窝蜂跑去玩金融，不再向工业投资。而市议会只能为缴税多的大公司服务，把政策转向金融。于是耗时间长、收益慢的工业就被抛弃了，人们大幅度失业，为了生活只能铤而走险，治安就开始变差。治安变差就更不可能找来投资，于是人们面对恶劣的生活环境只能组织起来，成为帮会。于是，贫民窟就形成了。”

这些话是周正在搞了几天的调查之后做出的总结，归根结底是社会环境变了，人们只能跟着变化才能维持生存，而人们的活动又反过来影响了社会的环境。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奥利弗实在是有点愤怒。

而周正无言的默认更是让奥利弗愤怒：“我们家只是本本分分的商人，没有做过任何违规的事情。”

“哈！”周正大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好一个‘只是本本分分’，怎么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说‘这都是他们不努力才会穷’，再下一句是不是还要说‘这就是生活啊’！”

周正愤怒的变了脸色，让奥利弗一时间难以有点错愕。

一定要说的话，周正能理解奥利弗他为自己的家庭辩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奥利弗有辩论的自由，周正也有驳斥的自由。

但周正还是愤怒了，不是针对奥利弗，而是因为他口中的混账话。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奎恩家族的利益绝不是因为本本分分，不提这个拓荒家族在西进时期扒了了多少印第安人的头皮，在工业发展时期雇佣了多少童工，在工人运动里打死了多少工人。

单是现在莫伊拉奎恩为了自己的私利纵容马尔科姆梅林摧毁贫民窟极其里面的几十万人就是个大罪过。

不要和周正提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

怎么资本家的父母就有心，而贫民窟里的父母就没有嘛？

看着奥利弗那张又白又绿的脸，周正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太过激动了。

不过，话说到这个地步，周正也不会假惺惺的搞什么退让。

立场这个东西还是要有的，早说请楚，两个人都好早做心里准备，还有余地。

不然矛盾到最后，只怕是会成仇人，连来往都没有了。

奥利弗心里复杂，他并不是不知道周正一直以来都是在按照康米主义来办事，毕竟他是个华夏人不这么干才奇怪。

可是他想不到周正竟然现在就把话说白，隐隐逼着自己表明立场。

“有这个必要吗？”奥利弗实在有些为难。

周正无奈叹气但同时又严肃地说：“立场是必须要有的，没有立场的骑墙派是走不远的。第三条道路也不过是在夹缝里的生存。你一个人当然可以干，可是当你真正介入到贫民窟当中，就一定会和大公司产生冲突。难道你要到那个时候才去坐决定嘛？”

周正已经是苦口婆心，可奥利弗还是心存幻想：“难道就真的没有让大家一起走下去，共赢的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