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氛围终究变了味道。
江敛微笑着进食,脊背挺直,手里刀叉在上方水晶灯的作用下,反射出一点亮眼的光芒,锋芒毕露。恍惚间让人以为,他不是来用餐的,而是来应约战斗的,蓄势待发,一副雄性动物被碰了领地的炸毛之态。
尽管炸毛炸得悄无声息。
纪眠竹也不敢多说什么,讷讷地吃饭,时不时地瞟上两眼对面的江敛,看见对方唇角瘆人的微笑时又慌忙收回视线,低头刀叉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
在这种诡异的,与包厢外面的甜蜜截然不同的气氛里,两人先后吃完。像木头桩子般又呆坐了一会儿后,气氛仍旧是诡异的沉默,令人如坐针毡。纪眠竹吞咽了一下,终于是耐不住了,他看了看对面的江敛,小心提议:
“......我们,回去?”
江敛目光落过来。
黑眸里的猩红还没完全消隐下去,影影幢幢,仍是带了点可怖的感觉,纪眠竹与之对上视线,不觉头皮一麻,打心底里的害怕。
小可怜目前看起来,似乎要比那位神经病魏二少还要可怕。
纪眠竹顿时就缩了回去。
他将诱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手机藏在手心里,在桌子底下摆弄来摆弄去,脑子里焦急地思考着目前的状况与解决之法,唇紧张地抿了起来,想着想着思绪却不觉又偏到了江敛那骇人的状态上去。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虽然顾仞和魏云宽都过来是让人有些手足无措,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吧,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纪眠竹觉得有点惊奇。
惊奇里又隐约有某种感悟,他直觉这感悟和正确答案有着某种紧密又直接的联系。然而这感悟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捉不住尾巴,纪眠竹只能竭尽去思考捕捉着,试图留下一点东西。
他一时沉浸在这种玄妙的状态里不可自拔。
江敛却是慢慢恢复了过来。他缓缓抬眼,黑眸里浮浮沉沉,唇角瘆人的微笑落了下去,逐渐抿成一条绷得笔直的直线。虽然置身明亮的房间里,周身却像是笼罩在一团黑云里那般阴郁,格格不入。
江敛长舒一口气,用力握了下拳,试图用手上的刺痛来击退此时的不清明,俊美的脸上满是克制的隐忍。
他差点没控制住。
想起刚刚从纪眠竹口中传过来的讯息,他再度狠狠闭了下眼,深呼吸了一下,将急促的呼吸尽数压在胸膛里。
也好。
总归是该有这么一刻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细微表情还是于不经意间表露了他的心绪,咬牙切齿,醋得面容都微微扭曲。即便是醋成这样,江敛还是凭着自己的强大的控制力清醒了过来,他将种种冲动完完全全地压下去,在对面纪眠竹的无措中起身。
纪眠竹还在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一点也没注意到,但有什么东西却是忽然抵上了唇角,他吓得不禁一颤。
纪眠竹惊恐地睁大凤眼看过去,却只对上眼前江敛放大的俊脸。
不知何时对方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柔软餐巾,细致地在他唇角上擦拭,聚精会神,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完全没有此前那副狠戾、震慑人心神的模样,称得上是如沐春风,转变之大令人心惊。不知道对方这段时间里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作出了什么决定,纪眠竹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只得愣愣地盯着人看,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
江敛擦完后随意地将餐巾放到桌上,低着眸一点一点地为纪眠竹整理微乱的衣襟。他指腹掠过纪眠竹微张的形状好看的唇,在那点嫣红上磨蹭了一下,而后落在对方的衣领上,慢慢整理。
将最后一点微小的褶皱抚平,他才直起身子,喉结动了动,嗓音微哑。
“走吧。”
纪眠竹被这声吸引,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
“哦,好。”
江敛极其自然地伸手揽过纪眠竹的腰肢,带着此时尚且懵然的人往楼下走。
他们的包厢是在这家餐厅的二楼,相对私密清幽,楼下就是开放的用餐区域,又是不同的用餐气氛了。一张张桌子错落有致,一对对情侣甜蜜有加,着装规范的服务生不时穿梭而过,伴着悠扬的钢琴曲,让人心生欢喜。
他们俩从楼梯上下来,身高腿长容貌出众,很是引人注目,不多时便有人朝这边瞧了过来,怔愣了一下后,俱是目光打趣又饱含善意,还有一丝心照不宣。
江敛丝毫不在意,搭在纪眠竹腰间的手半寸都没移开过,他揽着人下楼。
一阶阶楼梯被落在身后,纪眠竹在这段时间里渐渐反应了过来。见到对方从锋芒毕露的状态里逐渐恢复成他所熟悉的低眉敛目的小可怜,他无措跳动着的心脏渐渐平静,思维也跟着清晰起来。
意识到两人此刻颇近的距离,还有腰间一只强势的手,纪眠竹不由有一点迟疑,他在独属于江敛的味道里沉思。
看这样子,江敛这是恢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