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1 / 5)

姑母撩人 再枯荣 9722 字 3个月前

入夜画烛高擎,灯花繁盛,烛耀兰堂绮筵,满案锦绣珠结。

向来个逍遥散人的周乾却有些左立难安,人敬他吃酒他便吃,人不敬,他便呆坐着,双手在案下攥着膝上的衣料,颇显踞蹐。

陪坐的朝欢琴罢,歪着眼打趣他,“哟,周相公今日在别人家里像是有些不自在,不比得我们,东家串西家、西家串东家的,把哪里都当做自家。”

奚桓是主家,不免请酒安慰,“先生不必担心,家父虽严正,待人却和善,一会儿见过,先生就知道了。”

“多谢桓兄弟,”周乾忙举斝碰他,“我周乾虽有些金银粪土,却无亲贵,若不是桓兄弟推举,只怕我今生也无缘得见令尊大人。不瞒桓兄弟,我从读书始,就钦佩令尊大人的官品,从前立志,若他日为官,亦要做一位像他老人家一样的官。他自来是我的榜样楷模,如今要见他,自然有些忐忑。”

众人笑慰一番,倏听北果进来说奚甯归家,请人到书房。奚桓百般谦逊地引着周乾过去,留他二人说话,仍回席上来。

恰值往后头给姑娘太太取乐的两位仙娘归席,奚桓笑询,“两位姑娘辛苦,姑妈可听得高兴?”

那云见递过琵琶,挨着连朝坐下,“姑妈可比桓大爷好说话儿,我们去了,先赏我们果子吃,又赏了酒饭。唱了两套后,姑妈好不高兴,又使人赏了我们两匹缎子,两副坠珥。只是如今才晓得,姑妈竟如此年轻,还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呢。”

连朝便笑,“就要出阁了,姑妈定的是侯府单家。”

“哟,听见说那单煜晗才升了太常寺少卿,这么说起来,就要双喜临门囖?”

灯花旋案,奚桓面上淡淡阴沉,连朝抬眼瞧见,将口里的闲话又咽了回去,讪讪发笑。施兆庵为免他尴尬,扭头过来与奚桓搭腔,“桓兄弟,眼看要入闱,你的东西都收拾停妥了?”

“都好。”奚桓笑应。

两人交头接耳说一阵,席上粉头斜抱琵琶唱一阵,一轮月,三五更,梨花院,旖旎花间。

周乾与奚甯相谈甚欢,打书房出来,正是得意春风殿,又适逢一盏孤灯照夜阑,密匝匝花浓酒艳,月纱轻罩。他循光过去,以为是奚桓的小厮,远远地随意颔首,仰头往前走了几步。

暗风倏拂兰麝,他心里生异,睐目一瞧,不是什么小厮,却是位瘦怯怯妙佳人,娇滴滴粉钗裙,令他想起李白的佳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微弯下腰,要去接她手中的白绢灯,“不敢劳烦姑娘。”

那姑娘垂眼一笑,搦腰让过,朝他福了个身,“奴家薛连翘,特来拜谢先生大恩。”

周乾一头雾水,虚虚托她起来,退了半步回礼,“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今朝是头回相见,倒不记得何时施恩于姑娘过。”

“先生请先行。”连翘在他半步前秉灯相引,湘裙细摇,带着他往那边厅上去,“先生是做大事之人,自然不记得恩惠于人的小事情。家父曾是国子监一位掌馔,因举劾过潘凤之子潘兴不学无术,舞弊授荫,当时便被潘凤问了罪,判了个抄家流放。奴机缘辗转,被姑妈买进府为婢。原以为此生都得骨肉分离,不想先生仗义举劾,都察院要复查此案,父亲平反、齐家团聚有望,如何能不谢过先生?”

盛夏的夜风簌簌,似晓梦惊回。周乾恍然大悟,连连摆袖,“何足挂齿?原不是为了你父亲,是都察院的大人们秉公严明,要谢,谢他们罢了。”

“先生大恩,对先生不足挂齿,于我,却是毕生的慈悲。”连翘仰眼窥他一窥,恰逢他对眼过来,她立时羞赧垂下去,将灯笼照在他的衣摆前。

或许是这夜的风太温柔,又大概是遇伯乐开了胸怀,总之,周乾今夜的心情大好,看月恰明,望星恰密,万般周全下,恰逢了眼前人。

他接过灯笼,反照到她裙下,二人款步渐近了,隐隐听那厅上谁唱相思断肠歌,风吹旧愁,更添新恨多。

闹嚷嚷急管繁弦,欢娱终须别,临三更席散,奚桓将客送至门外,一一拜别后,扭头拿了北果的灯笼,旋身往莲花颠去。

院门留着条缝没关严,他轻推进去,院中夜阑悄寂,静铺满地月。廊下只有三两盏绿纱灯摇曳,屋里都熄了灯,他吹了灯笼,走到东厢窗户底下,要敲窗,刚抬起手,又垂下,自己个儿闷笑起来。

他想,未来还那么长,何必争这朝夕?思来想去,实在不忍打扰花绸,正要去,陡闻吱呀的开门声,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快进来。”

奚桓溜门缝进去,一转头,花绸擎灯走近,烛光落画屏,映衬娇滴滴一捻春情,怎见她粉妆未卸,跌钗未取,烟腮翠袖,与月相辉映。他一阵心悸,去拉她的手,“你没睡,是在等我?”

“不等你还等谁?”花绸眼波横泄,如抛撒银河,迤行转身,点了床前两盏银釭,“我听见外头席散了,假装睡下,好打发椿娘去睡。”

银釭上插着红烛,暝暝里罩着锦帐云绡,她坐在床沿上,两只脚前后蹭着地,眼里婉露风情,像一个无声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