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惊得采薇在旁边罗汉床上弹坐起,迷迷瞪瞪地打哈欠,“爷,上哪儿去啊?”
“我去瞧姑妈。”奚桓走到龙门架上找衣裳。
“大半夜,姑妈都睡了吧,您也睡吧,啊。”采薇又迷迷糊糊地倒下去。
奚桓哪里睡得着,五脏里乱蹿着一股火,烧得他没个安稳,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花绸粉旭嫣然的脸,唇下那颗痣就在他眼前不安分地晃呀晃,晃得他犯馋,想伸出舌头去舔一舔。
他自个儿套上一件紫貂里子的丁香色圆领袍,回头一瞧采薇,正起轻鼾,怄得他脸色发红,“你倒是给我点个灯笼啊!”
“噢、噢!”采薇惊起,呆坐一瞬,适才趿鞋四下里寻出盏明瓦灯笼点了给他,“要不我跟您去?”
“你睡吧,我自己去。”
月亏星密,靴滑霜浓,寒风渡此夜,却吹不灭奚桓烧得发烫的心。
那彼端,锦幄初温,绣阁明灭。椿娘刚熏床铺背,放下帐来,“姑娘睡吧,写了半日的贴,手都该酸了。”
花绸牵被子盖上,床下架着珐琅彩熏笼,整个屋里暖洋洋的,她只穿着藕荷色的寝衣,解了发,长长地垂在枕上,朝椿娘叮嘱,“你们屋子里也笼上炭睡,如今咱们有使不尽的炭,倒不用在这上头省检,仔细冻着。”
“嗳。”椿娘应着,倏闻有人敲院门,倾耳细听,嘟囔起来,“这深更半夜的,一准儿是那小祖宗。”
花绸登时缩进被子里,翻侧了身躲在里头笑,“放他进来吧,你自个儿去睡,他若问,就说我睡着了,逗逗他。”
片刻听见椿娘出去在院里悄声嘀咕一阵,没多时,人就进来,带着一股寒气。花绸对着粉壁,阖着眼,侧耳倾听,听见他先是吹了灯,围着圆案轻轻转了一圈,又走到榻上闷不做声地坐着。怪得很,既不喊她,也不走,就这么静悄悄地坐在榻上。
坐了许久,窗外的月都悬上了金凤树的花梢,熏笼里的炭噼里啪啦地开始绽放,奚桓的五脏六腑也跟着炸了锅。他将两个手肘撑在膝上,盯着帐中影影绰绰的背影。
直盯得走火入魔,悄声起来,慢吞吞地拖着步子靠近床前,每一步,都像是坠着千斤万两的决心。他抖着手撩开帐,盯着花绸半张脸,在烛光下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蕴着凉意。
他此刻恰就需要这么股凉意,便躬着背,俯下去,脸悬在她耳廓上半晌,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闭着眼亲了下去。
冷不防地“啵”一声,像酒壶拔了塞,甘甜的酒香纺成一张网,奚桓被网在里头,呆着怔着,又惊又怕,又喜。
谁知花绸比他更惊更怕,原要转身吓他一跳的,却不想还没来得及,他先俯身下来亲了她。
唬得她不敢睁眼,两帘睫毛像被狂风反复刮过,颤个不停。这些细碎的颤抖里,诗书礼易乐春秋都在她脑子里迅雷般地闪了一遍,她就成了被雷殛过的树,一场大火袭击了她的心肺,将她的脸也烧沸。
长久以来,她不是对奚桓炙热的眼滚烫的心毫无察觉,她只能装作没察觉,就像此刻,她也只能在装睡中选择毫不知情。
不想,有什么一滴滴砸在她脸上来,温热的,浓稠的。她不得不抬起手蹭到眼前一瞧,不得了,连忙翻起身,“桓儿,你留鼻血了!”
“啊?”奚桓吓一跳,忙抽身退出帐外,一揩鼻翼,果然搽了满手背的血。
花绸枕下摸了条绢子,趿着鞋下床,慌里慌张地将他往榻上推,捧起他的脸,“快仰起来,别垂着脑袋,我去抹点冰水在后脖颈上拍一拍。”
说话拉门出去,阑干行抓了一捧雪,捂在他后脑勺上,雪一化,便流进他衣襟里,凉得他直跺脚,“姑妈、冷!”
“忍一忍!”花绸拽着他坐回去,站在他腿间,捧着他的脸搽鼻血,“你是吃什么好东西了?上这么大的火,明儿请个太医来瞧瞧是正经。你们那位余妈妈,恨不得将天下好东西都喂给你吃,也不看看受不受补……”
在她碎碎叨叨的一箩筐抱怨里,奚桓仰着脸傻兮兮地笑了,冲她挤挤眼,“的确是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花绸垂眼。
“不能告诉您。”他神秘莫测地笑一笑。
“什么好东西我不能知道?呸、不告诉我,我还不稀罕晓得呢。”
“反正不能告诉您。”
嬉闹间,奚桓把膝盖分得远远的,手不自觉地握着她的腰,像方才那个亲吻,一场惊涛骇浪不知不觉地归于大海,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多想让满腹的爱恋像一阵狂风卷出来,洗净他们旧时的关系,让他与她有全新的联系,比这远远的亲戚更亲,比此刻的距离更近。
但他还没有坚壮到、有足够的能力为她抵抗世间喧嚷,因此他还不能将她扯入世俗流言的漩涡,只能静待时机。
待着待着,锦鳞浮沉,北雁南归。话无繁絮,到十二月初一这日,奚家门户大开,广迎贵客。
奚府里铺陈绮筵,男人们在外头正厅款叙听曲,奚甯领着奚峦奚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