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
渐渐胡笳合鼓,敲停了雨。空气里蕴凉,花绸听着上席庄翠袅细细尖尖的笑音,打个冷颤,与椿娘耳语,要回房加衣裳。韫倩也无趣,带着丫头一道离席。
两个人轻步落韵,踩着粗墁石板路满地的水洼。花绸侧睐她,寂寥的笑颜带着歉意,“对不住,方才席上你分明是为我抱不平,我却连句话儿也不敢替你说。”
“话儿、话儿”韫倩卷着舌嚼磨着这两个字,好笑起来,“你会说京里的话儿了”
“来了这几个月,听也听会了。”
“不妨事,”韫倩挽着她的胳膊,拿肩将她撞一撞,“你也怪难的,投奔亲戚,难免瞧人脸色,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晓得。咱们两个呢,也算同病相连,我五岁没了亲娘,跟着太太过日子,在她裙角讨碗饭吃,没少招她生气。”
花绸被她撞软了心肠,莞尔睐目,“那你还敢训她的女儿瞧你家太太那样子,心疼女儿心疼得紧呢,你还不让着她些”
烟纱里洇着凉丝丝的水气,韫倩比她不一样,落魄里总带着些倔强,“我就是这性子,好几回想改,可改不了。就这么胡混着吧,等往后大了嫁出去,就好了。”
说到此节,她乐呵呵地朝上一蹦,由枝上扯来朵妍丽的花,捻在指尖,“嗳,听说你是上京来发嫁的定的谁家”
“单家。”花绸吐出两个字,像是一声叹息,轻得不能再轻。
“定国候单家的单煜晗”
花绸点点头,韫倩却瘪着脸摇头,“和你可不大配,那单煜晗今年都二十一岁了,比你大了足足十岁。等你出嫁时,他都要老了,再别说,他早前还娶了位夫人。”
天色在倾落,四面空寂的水烟里将要罩来黑。花绸明眼瞧着半昧的天光里,什么都迷蒙不清,但她只能顺服地微笑,“我们家欠他家的,我爹没了,是他家出的银子收敛发丧。”
韫倩偏着脸,淡淡眉痕照愁水,旋即苦涩地牵牵唇角,去牵她的手。
“姑娘瞧、彩虹”
陡地,椿娘在后头嚷起来,何时来的夕阳,在满目凄景里造出一道彩虹,落在一座花架上头。花绸刹那将愁云惨雾抛诸脑后,拽着韫倩骙瞿到花架下头,蹦着跳着去够洋洋洒洒的花瓣,指尖却不断扑空,无能为力地途径一场春华消散。
消散的,还有最后一丝凉意。毒辣的阳光由金凤树炫目的花叶罅隙里洒下来,照着荧荧的水光,像是哪里掬出一捧碎宝石。
夏已消去大半,京里天气燥得慌,花绸成日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头皮也起腻,因此每日要沐浴洗头,换衣焚香。
这日又在院里洗头,鎏金铜盆搁在廊沿上,弯着腰,椿娘在后头用葫芦瓢舀水冲她头上的皂角,“姑娘,我听见说,韫倩姑娘在家被她家太太罚了,在祠堂跪了两天,跪得膝盖都起了青”
花绸挤着头发上的水,歪着脸眱她,“你听见谁说的”
“就范姨娘屋里的沁心说的,我与她要好。她说昨日范家庄太太来,在屋里与咱们太太说话,她听见了一耳朵。”
“为什么罚她”花绸轻蹙额心,将滴水珠亮晶晶地由她眉上振下来。
椿娘将肩上的帕子递过去,靠着廊柱子半歪下巴,“听见说是韫倩姑娘偷了纱雾姑娘什么东西,庄太太生了好大的气,先到大舅爷面前哭了一阵。范大舅爷心疼小女儿,让庄太太好好教导韫倩姑娘。”
花绸直起腰,将头发拨到胸前细擦,微颔着下巴苦笑,鼻腔里轻轻地哼一声,“韫倩能偷她什么呢”
“可不是韫倩姑娘虽要强,却讲理。纱雾姑娘嘛,别瞧她年纪小,却是个蛮横霸道的,必定是她告韫倩姑娘的刁状。他们范家却不问青红皂白,先把韫倩姑娘罚一顿。可见呐,这庶出的,命就是不好。”
头发没再滴水,花绸便将帕子递回去,摩挲着发丝稍虑顷刻,抬起眼,“我听见表少爷范珏过来了”
“嗯,在大少爷院儿里玩耍呢。”
“你把我昨日绣好的帕子给表少爷,叫他带回去,送给韫倩。就是木芙蓉的那两条。”
“嗳。”
那厢前脚出去,就见个婆子后脚捉裙进院,浑圆的身段,裹着枣红的软缎长襟,牙白的裙,瞧着面熟,像是二房里的林妈妈,平日专管各院内扫洗杂事。
这林妈妈面带急色,还没走近,倒先把手上的帕子甩出天大的风云来,又是拍膝又是捶腿,“姑妈在家呢,姑奶奶在不在我正好有个事儿问问您二位。”
奚缎云屋听见,迎头踅出来,面上挂着个周到的笑,“在家呢,妈妈屋里坐,绸袄,瀹茶来妈妈吃。”
“不坐了不坐了,就在这里问一声儿。”林妈妈廊庑下停驻,袖里滚出浓浓的郁金香,“那日乌宝斋里摆席,庄家的小表小姐丢了个金锁,玉兔模样的,姑奶奶姑妈散席后可瞧见过没有”
母女二人攒眉相识,花绸恍惚记得范纱雾胸前是挂着个金项圈,确也坠着这么个兔子。她廊沿上端坐起来,拈帕苦思一阵,“在纱雾脖子上好像是瞧见过,可散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