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郑璞声称将赴宣威城一番,姜维便知道他打算怎么让南匈奴刘豹不会出兵助邓艾了。
因为宣威城外耸立着一座京观。
当年郑璞戮贼子柯吾及部落修筑京观时,便令栖息在休屠泽内的羌胡部落心惊胆颤,各自遣使入汉求为附庸、定期上贡。如今郑璞再度归来督镇凉州,想必他们知晓后亦会心怀惶惶,唯恐郑璞觊觎自身部落的牛羊战马而假他事以刀兵临之。
故而,如果郑璞召集他们来宣威城,让他们在特定时间内尽起族人,依昔日刘豹往来休屠泽的路线赶到阴山西麓盘桓四五日再归来,他们亦不敢违背的。
且以郑璞的性情,姜维还能预料到他必然是在京观前宴请那些羌胡部落首领
试问,只是月余时日的跋涉和被郑璞记恨在心对比,他们哪能不做出明智的选择呢
至于这些羌胡部落合兵亦不过数千,且赶去阴山后亦无法威胁朔方郡,刘豹是否会继续出兵助邓艾嘛
无需担忧。
南匈奴与魏军早就貌合神离了
对于刘豹而言,尊号为匈奴大单于后,再次助力邓艾对抗汉军只会令自身部落族众再增伤亡而已反正,即使汉军攻灭了贺兰山一带的魏军,亦不会损耗人力物力继续北上朔方郡攻打他,何苦损己利人呢
再者,汉军给予了拒绝助战的理由。
以汉军征发休屠泽的羌胡部落从阴山西麓来袭自身部落作为理由,莫说是邓艾了,哪怕是司马懿都无法反驳他
“纵横捭阖,不战屈人之兵,子瑾可当之矣”
心有所悟的姜维,笑颜而谓之,“枉我自认熟读诸子百家,临事时竟无法付诸于行,惭愧惭愧”
“嘿,伯约莫自谦。”
郑璞摆了摆手,“若是伯约亦有戮俘筑京观之举,焉能没有想到此出故而谓之,非伯约智迟,乃我行事不惜羽毛之故罢了。”
言罢,不等姜维出声,便又肃穆道,“伯约方才自请督西凉铁骑扰逆魏屯田,我以为不可。非不信伯约之能,委实乃伯约名声太盛,若不在河西频频现身,我恐逆魏邓艾将疑伯约袭后也”
嗯
姜维略微扬眉。
旋即,眼中闪过一缕了然,不由略垂头摇晃着苦笑。
求战心切的他,一时疏忽了。
鹯阴城塞是如何被汉军攻破的、河西联军是如何被汉军绕后而军心不稳的,汉魏双方将率都不陌生。
在贺兰山与姜维对峙的邓艾,更是了然于胸。
故而,若是姜维在战时没有出现在河西,那么邓艾就会怀疑他乃是故技重施,领骑兵千里绕后奔袭自身的后方了
亦会加强苦水河谷一带的防备,进而让汉军扰后的计划被识破。
且如今河西诸将率中,以徐质或张特之才亦可胜任领骑绕后。
因为向导是现成的。
督斥候营的胡薄居姿职,先前作为魏匈奴保塞大人时,部落驻地就在安定郡北部、丁奚城以南,对那边的山川地形、小路水源最是了解不过。
“也罢。”
姜维点了点头,侧身伸手虚引郑璞往外走,“如子瑾言,待临近秋收时,我便亲自带着斥候在媪围县一带频频露面,以迷惑逆魏邓艾罢。”
“哈,届时我与伯约同去。”
二人并肩归来刺史府正堂,郑璞作戏谑言道,“正好我武力不佳,有伯约同往,可令我安心入眠矣”
“呵呵”
姜维忍俊不禁。
但郑璞接下来的话语,却是令他瞬息愕然。
“伯约,你我仲夏五月时需往媪围县为袭后的西凉铁骑张势了。盖因我军须在仲秋八月秋收前,诛灭逆魏邓艾部。若是晚了,恐将误国家之功矣”
仲秋八月前诛灭邓艾部
秋收为入库,凉州何来粮秣支撑大军鏖战
况且,何谓误了国家之功
姜维脚步一顿,见郑璞已然步入了正堂,便拔步疾前想问个究竟,但却被费祎给抢了先。
署事效率不亚于杨仪的费祎,已然将金城与西平郡现今库存,以及今岁凉州秋收后大致能有多少粮秣供将士计算完毕了。
见郑璞入内,便招手而唤,“子瑾且近前来,我方才大致算了下粮秣。如今凉州仅金城与西平郡邸阁有存粮,大致可供三千将士两月之食。若待到秋收后,举州粮秣仅能供八千步骑半岁之食,但凉州各郡县皆分布太远,尽数转运至媪围县恐需要近两个月的时间。”
“太晚了。”
郑璞亦不客套,步前案几径直拿起费祎计算结果的布帛端详,语气有些急切,“凉州多畜力,劳烦文伟兄现今便让僚佐将金城与西平二郡的存粮转运来鹯阴城塞,须在四月中旬前至且在入秋七月时,我需要可供六千步骑的粮秣尽转运至鹯阴。”
呃
费祎哑然。
倒不是他没有办法筹足粮秣。
至多,他再一次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