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鼎立,而魏国独占七分。
此七分所指的并非是疆域,而是适于农耕的丰饶沃野与户籍人口。
其中,自袁绍灭亡后便开始恢复生息的大河之北与中原腹心之地,更是魏国赖以连频发动大战的底蕴所在。
然而,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魏国,也开始步入了民生凋敝的困境。
自大汉占据陇右与江东发动石亭之战后,魏国便开始戎卒不卸甲、雒阳不解鞍。
一如昔日魏武曹操蒿里行所言的“铠甲生虮虱”。
无岁不战。
甚至一岁数战。
哪怕辽东公孙氏、鲜卑轲比能相继覆灭让魏国北疆再无战事,也无法裨益持续对汉吴两国用兵对民生的损耗。再加上供应将士的屯田制持续崩解、曹丕为了代汉许给世家豪族诸多弊病等,令魏国的财力物力逐步枯萎。
诸如现今动用十余万大军的实力,魏国未来十余年内都不复有。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是故,曹叡方会将天子亲兵虎豹骑遣来河西,司马懿才不惜将关中数年屯田所得皆消耗殆尽亦不惜。对于他们而言,若此战不能完成汉魏两方地利优劣的逆转,以冀慢慢蚕食大汉的战争底蕴、步步为营将汉军驱逐出西北,那么日后将再无有机会夺回陇右与凉州了
抑或说,面对占据了形胜之地陇右的大汉,日后魏国唯有陷入被动的守御
丞相对此亦了然于胸。
北伐近十年以来,大汉战争底蕴损耗无数,但终究是胜多败少。
每每出兵皆能攻城掠地而归,令魏国将士死伤、粮秣军辎损耗无数。
先前曹真在世时,大汉已然将魏国河东与河内、兖豫二州的战争底蕴悉数打掉了。现今曹叡为司马懿筹备的大军与粮秣军辎,乃是大河之北的底蕴。
亦是魏国最后的底蕴
盖因魏国中原腹心各州郡的出产与将士需要守备着江东。
这便是丞相意在出兵萧关的缘由。
如若能一战将魏国的关中主力重创,河西鹯阴城塞被困的战略被动便不攻自破。且未来将不复担忧魏国再来犯,令朝廷可从容的休养生息、为进军关中还于旧都蓄力与筹谋。
哪怕现今出兵将会对汉中、陇右各郡县的民生涸泽而渔,亦在所不惜。
但郑璞所思并不尽同。
并非是他不认可丞相的调度,抑或是看不到战事的转机。
而是他依旧坚持着鹯阴城塞无需立即救援的主张。
他坚信着以三千将士戍守的刘隐,即使面对魏国十倍来攻,在粮秣辎重消耗殆尽之前不会城破人亡
因而,在张掖郡组建弓箭社之余,他也在斟酌着作书于丞相的言辞。
自然,他绝不会直接谏言声称不可出兵。
素来谋定而动的丞相,既然已经作书来问费祎了,恐现今陇右各部兵马已然厉兵秣马、将赶赴萧关集聚了。
是故他思虑了数日,便退而求其次。
以河西复征的兵马先赶去与魏延部合力救援,而丞相亲自督领的中军待到秋七月后再出萧关。因为到了那时,陇右各地会有秋收的粮秣陆续转运而至,能将士长久作战的后勤保障。
理由很简单。
魏国兵困鹯阴占了战略先机也好,征调虎豹骑与乌桓突骑来战也罢,其意图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彼不过是为了持续消耗大汉的国力底蕴、令汉军不堪战争损耗之重,陷入积贫积弱的死循环中,进而无法再守御凉州与陇右罢了。
以己度人。
郑璞觉得如若自身乃司马懿,待见到丞相亲自督兵出萧关,必然会高垒深沟、避而不战
持续以逸待劳、坐等汉军粮秣耗尽后的战机出现。
毕竟,若如大汉出兵,亦意味着他的战略目的已然达成了。
尤其是先前曹真在世时,汉魏双方亦不乏野战。
但战果并不能给予司马懿信心以将士的士气与精锐而论,魏军比汉军终究还是有所不及,又何苦急于一时呢
只不过,郑璞对丞相是否会采取他的谏言,并没有多少信心。
早在前来河西之前,冀县丞相别署就陆续收到了各部将率的上书,皆不约而同的声称可战。
这是北伐数年来屡战屡胜的信心与锐气。
亦是大汉从上而下对“还于旧都”的众志成城。
伴着赵云、高翔与陈式等老臣故去,吴懿、吴班与辅匡等宿将步入暮年,且丞相自身出行需要乘坐素舆后,大汉上下都对“还于旧都”有着但争朝夕的冀望。
郑璞深谙于此。
亦知道在丞相已然有了决断之后,自己想改变其心意有多难。
唉,权当是勉力为之吧,成不成皆无有念。
“呼”
轻轻搁笔于案,郑璞轻轻的吹干绢帛的墨迹,随后令人将书信转去陇右冀县。
旋即起身,拱手给诸葛乔作别,“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