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士卒在绝望之下会有样学样。
亦不能怪士卒们贪生。
不管怎么说,敌我太过于悬殊。
他们都以寡敌众坚守三月之久了,连军械都耗尽了都没有看到援军,绝望之下迸发求活的本能,亦无可厚非。
又是一阵寂静。
“唉”
郑璞又是一声叹息,昂头看去了漫天星辰。
觉得有了星辰点缀的苍穹变得好高,让人变得迷茫;也觉得今夜自己的叹息变得好多,“我原先期望丞相能晚些来,现今,反而期望丞相能早日来援了,呵”
闻言,姜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却又什么都没有说便合上了。
瞬即,微微垂下了头,随手拿起跟木棍拨弄着火堆。
他知道,仅仅十天半月的时间,让丞相分别击破曹真部与外面困围的逆魏大军,机会委实太渺茫了。
他也相信以郑璞之智,也会猜测到这点。
所以,他心有些愧疚。
若不是临阵练兵,或许就没有叛卒,亦不会被逆魏洞悉虚实之事。
这时,恰好燃烧的柴火迸裂“啪啦”的一声,让几点火花漫舞在两人之间。
也在瞬息之间,让郑璞将目光转了回来,“夜了,我等还是早些歇下吧,明日还需督战御敌呢。”
但话方落下,便倏然发现姜维的脸庞在光影斑驳之下,变得忽明忽暗,看不清了原来的模样。
扑朔,而又迷离。
而他也慢慢抬起头,看着郑璞的眼睛,轻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届时丞相援军未至,我愿意督军死战,子瑾可否带扈攀山而走”
“呃”
郑璞的神情,顿时一愕。
看得出来,他是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愣愣的盯着姜维好一会儿,才展颜一笑,挥了挥手戏谑,“伯约何出此言杀身报国之忠烈,我岂能让伯约专美于前乎”
但姜维没有笑。
似是,他今夜就没有笑过。
也没有言语,眼眸反照着火堆的亮光,直勾勾的盯着郑璞。
半晌,眉目间慢慢堆起了愧疚,“子瑾,叛卒终究出自是我麾下;此番若是战败,非你之责。若你也战死于此,恐我九泉之下,亦难瞑目矣再者,正值朝廷北伐用人之际,子瑾之才于我大汉乃翘楚也安能不为国惜身还请子瑾不做一时荣辱之念,留此身为大汉裨益、为丞相分忧。”
郑璞默然。
他很想慨然回绝。
但不知道为什么,胸中的激荡挤到了喉咙里,却神奇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他心头泛起百般思绪,只能以沉默以对。
毕竟他亲眼所见,大汉是如何从夷陵之战后一步步走到今日,见过丞相诸葛亮的须发慢慢被霜花染白,法令纹日益深刻。
他知道,大汉的积弱式微,不仅是因为地小民寡的财力与物力。
他也知道,在尘封的记忆里,许多如今熟悉的人在这几年都要迎来入土为安了。
本来,他并不畏死。
但在须臾之间,他倏然发现,他与姜维都死在这里很有负罪感。
至少他就不曾想过,如此会给大汉未来导致什么样的变故。
所以,他陡然觉得很难回答。
因为,他更没有想过,自己要舍己为人。
但有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选择。
“嗯。”
沉默了好久,他做了微不可闻的鼻音。
旋即,便声音悠悠而叹,“诚然,如伯约所言,我死在此处毫无意义。但伯约死于此地,于国又有何裨益且伯约之才逊于我乎彼逆魏谓我为疤璞者,魏之大患也,绝无容我逃脱之说。以我的身手,攀过山峦已是幸庆,但若想避过逆魏匈奴游骑的搜寻,微乎其微也。”
叙到此处,郑璞语气微顿。
盯着姜维的眼睛,“我乃此别营主将,当誓守旌旗不堕。届时,伯约你去攀山吧。以你的勇力,杀一匈奴胡虏夺马,易如反掌。”
亦让姜维愕然。
他连忙出声回拒,“子瑾,我”
但郑璞此时亦然起身,背身归去,结束了此番谈话,“夜了,明天还要督战。”
翌日,辰时末。
夏侯霸孤身一人,缓缓步至阵外一箭之地处。
而郑璞亦在扈从乞牙厝的护卫下赴约,两人隔着四五丈的距离叙话。
令人诧异的是,夏侯霸在细细打量一番郑璞容貌后,便一直问着夏侯氏及其子女的日常琐碎,丝毫没有劝降之意。
是故,待到分别时,郑璞便忍不住问了句,“君邀我与会,乃是叙话私事乎”
“汝不会降的。”
不料,夏侯霸得问后,反而露齿一笑,“虽费将军与魏将军遣我来说项,但我知晓,汝非屈志之徒。是故,与其做无用之功,尚不如趁机问些私事。”
言罢敛容,拱手一礼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