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近低垂,郑璞才带着一身疲惫,缓缓步回城西小宅。
他已留宿相府十日了。
之所以如此,乃是之前胡济告知,过些时日便让他随行出城巡视农桑。
且,是要夜宿驿站,巡罢方得归城。
他念及起门下督马忠当初叮嘱过,众署僚佐一月内皆要夜宿相府一旬,违者军法处置。便担忧外出时日太多,届时违了将令。
另一缘由,则是胡济太勤勉。
明明,他让匠人做出算盘,乃是想让其轻松些。
哪料到,胡济自从得了算盘后,反而废寝忘食,竟每夜都在相府里挑灯署事。
主事者尚且如此勤勉,他一佐事的新人,终究不好日落而归。
索性便夜宿相府了。
亦正好,践行了当初给句扶的承诺以及马忠的嘱咐将新字书里的异兽、包含忠贞朝廷及劝人向善的典故,为賨人甲士们讲解。
效果颇佳。
就着军帐内的味道及各种声响,他竟可安然入眠矣
且那些平时值守时目不斜视、满脸肃容的执戟郎,每每见到他,都会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甚至个别憨厚的汉子,还会将从巴地乡闾携来的“清酒”,盛情邀他共饮。
賨人以稼黍野稷所酿的清酒,乃供淫祀奉父母且留自饮,鲜少对外作卖,在巴蜀之地当属珍贵之物。
至少,郑璞也仅是在张表府上饮过一次。
而今日,他得以归来城西自宅,乃是粮计一事已毕。
胡济又声称两日后,才会出城巡视农桑,很体恤的让他这两日无需来主薄署,隐隐有劝他休沐的意思。
今暂代掌门下督署的句扶,则是更为果敢。
竟未与他商议,便以军正职责,强行允了两日休沐之期。
振振有词,曰“子瑾入署任事近半月,却未曾休沐过,莫非是想给门下督署平添苛刻僚属之恶名邪”
唉,直率之人啊
寻个理由,都牵强无比。
对此,郑璞自是却之不恭,连番谢过。
亦秉性作谑言,“孝兴,我归去后,会代你与休然兄畅饮的。莫有念。”
嗯,句扶与柳隐一见如故,且都是豪饮数石不乱之人,先日早就相约再聚之
期。然,马忠外出城东设新军营后,他便没有了休沐时间。
自然,句扶当场被激得横眉切齿,低声笑骂了好一阵,才挥手撵人。
一路无话。
待归到小宅,已是挑灯时分。
充当门房的扈从郑乙见了,连忙向前问及暮食,以及唤出婢女去备热水之事。
末了,又加了句,“家主,长支家主于三日前,有家书至秦府转来。”
嗯,郑度当年分治产业时,便依昭穆宗法,勒令桑园的家仆婢女对长子郑彦改称为“长支家主”,以区分两子。
“三日前”
脚步微顿,郑璞侧头,口气微有不悦,“为何不来相府托值守甲士转我”
“回家主,乃是秦公的嘱咐。”
先是行礼告罪,郑乙才道,“长支家主亦有作书与秦公,秦公令人转书来家主时,特嘱咐不可前去相府打扰。”
“嗯,那应是兄长告知秦世叔的。”
微微颔首,郑璞略作思绪,步履不停,“且将书信置于书房案几上吧,待我沐浴罢了再看。莫忘了备下熏香。”
“诺。”
“近日,家中尚有事否”
“有,尽是些贵人遣仆从前来邀宴之事,我已尊家主嘱咐,以在相府署公回绝了。”
“甚好,你早些歇下吧。”
“诺。”
少时,洗去一身疲惫的郑璞,步入书房内。
自点燃了一缕檀香,将兄长郑彦的书信,铺开于案细细看。
甫一开始,免不了是长兄如父的淳淳教诲,如任事相府须勤勉尽职、离乡出仕须谦和,不可与人多迕等等。紧接着,便是声称已遣人归去桑园,接郑璞生母及小郑嫣前去梓潼汉德县暂住些时日,让郑璞无需挂念家中。
而末了,所提之事,却是让郑璞不由哑然。
兄长郑彦竟是以他明岁将及冠为由,问有无成亲之意,且人选都先行物色好了。
乃是梓潼涪县李家,李福之女。
李福,字孙德。
乃蜀地颇有威势的大族,其父李权曾任职临邛县长。
后刘焉入蜀,为巩固自身势力,托事诛杀巴蜀豪强十余人,李权便是其一。
先主刘备定蜀后,因此缘由辟命李福为书佐,乃得以转任各方,今已然为巴西太守,颇被朝廷见重。
若以门
第论,什邡郑家已逊于涪县李家了。
然,兄长郑彦却言之凿凿,声称郑璞若是愿意,他便厚颜请其师秦宓代为出面,定能聘之。
让郑璞读罢,既是感动又是无语。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