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
中堂内只剩李含章与梁铮二人。
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琳琅满目的茶点仍在案上摆,新鲜出炉的姜汤滚滚蒸着热。
没人说话。
梁铮凝望着李含章。
眼中满是遗憾。
他倒也并非当真要同李含章抱个娃。
只是,若能止了她的癸水疼,自然是好事一桩。
况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妻子睡觉,怎么就那么难呢。
卿卿不都说了吗——这段日子,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多点苦劳,他当然也不介意啊。
梁铮越想,心中越发不甘。
就差以头抢地。
他提起一口长气,想再同李含章说些软和话。
两瓣唇才张开。
柔荑就轻轻堵了上来。
梁铮顺势瞧去。
只见羞答答的小孔雀赧着脸,若无其事地垂着眸子。
芝麻似的泪痣仍缀在那儿。
小巧,荡漾,盈盈的一点,惹人好疼怜。
一只小手钻出袖来。
莹白细柔的手指按着他的嘴唇。
“不准讲了。”声音比蚊子还小。
梁铮在心底为自己悲叹了一声。
还能说什么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没答话,只抚过她的掌。
轻轻地捏了一把。
梁铮本想吻她的指尖。
可想起她说过不准,只好作罢。
他还能怎么样呢?
接着睡地上呗,以后再找机会。
两条腿的男子那么多。
有的是人在媳妇面前卧薪尝胆。
-
张虎娘离开后,李含章再度无事可做。
她随意吃过一些点心后,便返回北堂,斜倚榻上,懒散地捧起一卷书。
目光在字里行间中逡巡。
可她一字未看。
李含章漫不经心。
张虎娘的话依然在她脑袋里回荡。
——生个娃。
——长公主和驸马。
不知不觉中,梁铮期盼的目光又在她面前闪烁。
李含章的心头猛地一烫。
这、这个大笨蛋。
作什么一幅很期待的样子。
好像、好像他真想和她生个小宝宝似的。
他、他……当真想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个?
李含章像被蚊虫蛰着,飞快地丢开手中书,躲进被褥之中。
她就此藏起自己的心事。
却也忽然陷入了无边的失落。
对梁铮而言,生孩子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给她缓解癸水?
还是……与她父皇一样,只是为了获得继承人?
她想不明白。
没有人告诉过她。
哪怕是梁铮,也没有同她说过。
可她心里很清楚的是,孩子不该只为传宗接代而生。
若是那样的话——
这孩子的处境与她又有什么区别?
从前在凤阳阁时,李含章时常扒在窗棂边,探出小脑袋,认真又好奇地窥探着进出的道路,对父母的到来无比期待。
可谁也没有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李含章后来才知道,为圣人开枝散叶是嫔妃的职责。
从头至尾,先帝都不曾疼爱过任何一位公主——不论是她,还是太华、柔嘉,甚至是其他姐妹,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试错。
在燕宫,孩子是筹码。
唯有皇子才可能博得圣人的青眼。
梁铮与她,会和父皇与母妃一样吗?
为职责而诞下孩子,为卑微地求得关注而诞下孩子。
李含章不知道。
她很茫然,并且,感到害怕。
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
她又为什么会一直对他有所关注?
在与梁铮的朝夕相处之间,她几乎要弄不懂自己的心了。
李含章蜷起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闭上眼,渐渐地睡了过去。
-
李含章没有做梦。
她睡得浅,耳畔有模糊的动静。
好像有谁半途来过,呼唤着她,叫她去用晚膳。
李含章只朦胧地听到,却没有醒过来。
她眼皮很重,浑身像被雪压着,在恍惚中跌宕游走。
之后,她感受到滚烫。
谁的掌贴到她额间,试探似地摸索着。
留下一声放心似的长叹。
李含章再睁眼时,视野之内已悉数漆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