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公平非公平。】
光从窗户打入,将简少钧的侧影镀上了一层金光,那一道道阳光之中清晰地能看见翻滚的浮尘颗粒。金博赡第一次注意到了它们,脑海中无端地萌生了其实一个念头,原来,他家也是会有灰尘的。
年轻的时候,他或许会为此大发雷霆,责骂佣人不好好干活。但到他现在这个年纪了,就能看得了灰尘了,也必须容得下这个灰尘。
不过他该怪谁呢?
该怨那束光,还是该怪浮尘?
也是还是要怪光。
因为没有光,浮尘也没有人能看到,可光已经打进来了,再去关窗帘还有意义吗?
金博赡微垂眼眸,他看着他拇指扳指带嵌着的偌大的帝王绿翡翠,一如他当年结婚时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来时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半点变化。若非要说有,也许那绿比当年更加浓烈。
“少钧。”金博赡突然开口叫住了已经快走出餐厅的简少钧,“我小时候很惦记着这枚扳指,闹着嚷着让父亲给我带一带,承业也是如此,但是好像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这个要求。”
简少钧脚步一顿,觉得金博赡这个问题属实有些可笑,他从来没有试图染指过金家的产业,金承业尚且容不下,若他还想带一带那枚扳指,还能不能活着长大也未可知。
如果他要是生活在古代,恐怕这个时候得跪下来喊一句,儿臣对皇位素无觊觎之心。
啧。
简少钧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崭新的素圈,眼底的讥讽逐渐温柔,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父亲的戒指是父亲的,而且,我也有了自己的戒指。”
简少钧最终还是转身看向金博赡,语气像是被射入的阳光烘烤暖和:“我们很好,您不用担心。”
金博赡怔住了,似乎他当年第一次见到两岁的小少钧时也是这样的场景,阳光照得身高刚过自己膝盖没多少人儿看着暖洋洋,只不过那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与畏惧。
那时的他在那一刻,心中涌出的是不喜,他金博赡的儿子怎么能唯唯诺诺呢?
上不得台面,父母从前的念叨在那时涌上了他的耳旁。
是啊,上不得台面。
选女人可以看喜好,但儿子不可以,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金博赡当时的想法就是,他会捍卫住金承业的地位,哪怕他再喜欢眼前这个孩子的母亲。
时间就像是沙子,过得很慢,但当回忆起的时候,却又像是捧起了一把沙,想留住哪些片段,却又一颗都留不住。
三十年的回忆仿佛都藏在了小小的沙漏里,漏口太大,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漏完了。一片片回忆碎片一个个从金博赡眼前游走,他想抓住哪一片,但回忆的主人似乎并不远过多的停留。
那张脸从怯生生到青涩倔强,到愤怒,再到坚韧,到疏离讥诮,一切的一切都归于他眼前这张平静的表情,没有畏惧,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曾经金博赡认为一切都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儿子脸上的情绪此刻他却无比的怀念它们。
“你变了很多。”
简少钧笑了:“是因为岭岭。”
金博赡嘴角抽动了一下,说不出是认同还是否定:“你比我和你母亲幸运。”
“他改变我了很多,很多改变其实与爱情无关。”简少钧知道金博赡是想窄了,不过他今天心情好。
而且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聊天,“我曾经觉得我的人生是在沼泽之中,我挣脱不开,也无力挣脱。我大学从这里搬出去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宅子的一扇扇黑漆漆的窗户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会一口口将我吞噬。我那时其实发誓过,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常住。”
“我都不知道……”金博赡喝了一口茶,茶泡久了,渗着点儿苦味,“我不知道你这么恨这幢宅子。”
“曾经……”简少钧摇摇头,“只是曾经,前几个月我重新回来常住,我才发现,其实房子无辜,我恨的也并不是真的是那一扇扇黑窗户。是赵岭给了我重新审视过往的勇气,其实我不需要害怕的,当初把我关进小黑屋打我骂我不给我吃饭的人,早早就已经死去了。只有我还因为害怕停留在了那一刻。”
当我看见你时,犹如看见白昼坠入黑夜。
这是当初他写给赵岭卡片上的那句话,也是赵岭改变他的原因。
他曾经觉得沼泽外还是沼泽,黑暗中还是黑暗,永夜的极地让人望不见尽头。但赵岭的出现却让他意识到,他其实离白昼很近,只要他努力挣脱,他也能触摸阳光。
泥沼难以挣脱,但和解却不难。在看守所的那些日子里,他突然明白了他需要做的并不是与自己的母亲和解,不是与金博赡和解,不是与金承业和解,甚至也不是与故去的那位正牌金夫人和解。他需要仅仅只是,与自己和解。与过往那么多年恨着、愤怒着、心中只有报复的自己和解。
“爸,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走的路,谢谢您这些年的指点。”简少钧对着金博赡躬身90度,无论如何,金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