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要是叶大人在这里,一定能劝住陛下少喝点。
不对,要是叶大人在这里,陛下根本不会这么喝闷酒。
陛下若是和叶大人喝酒,那一定是猜枚赌酒无所不为,连带底下这些兄弟也能松快些喝一杯,根本不用在这里战战兢兢受罪。
“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风承熙忽然问。
女伎在侧,郑硕不敢明着答,只能道:“夫人能干什么?自然是和人家聊聊衣衫首饰什么的。”
风承熙冷哼一声,杯子重重搁在桌上,酒水洒出来,溅在桌面。
随从集体全身一僵,歌舞也为之一停。
“愣着干什么?喝啊,弹啊,跳啊!”
风承熙低笑,眸子却是冷的,没有一丝笑意,“寻欢作乐嘛,谁不会呢?!”
叶汝真第二天一早来寻风承熙,吓了一跳。
她已经听蕴娘说起昨晚风承熙聚众作乐,还以为随从都得到了一个满足的欢宵。
结果走进大厅一瞧,随从们眼下发青,但身姿依旧坐得笔挺,女伎们则是东倒西歪,有醉倒的,有累倒的,就那么和衣睡了一地。
场面着实有几分壮观。
“舍得起来了?”
风承熙坐在最中间的上座,背靠屏风。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底绣金线牡丹通肩大袖圆领袍,腰间束着镶金蹀躞带,带钩上嵌着红宝石,衬着屏风上的大朵牡丹争艳图,活脱脱便像是屏风上的牡丹成了精,化身成人。
但经过一夜的搓揉,上好的丝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袖角也沾上了酒水,他的脸色更是白里泛青,眼眶里杂着血丝,声音极为低郁。
叶汝真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先让郑硕带着人都退下,再让人传热水进来,拧了一把布巾,递给风承熙。
风承熙根本没看布巾,只道:“良宵苦短,叶大人起这么早?”
叶汝真看看周围翻倒的桌椅,滚落满地的果盘点心,再看看憔悴的风承熙:“你们就这么熬了一宿?”
“那自然是比不上叶大人,走到千里之外,还有佳人痴心守望。”
风承熙拉着她的手,将她扯近一些,沉声道,“昨天晚上,她如获至宝吧?在心尖尖上放了三年人,一朝就到了自己面前,红烛相对,乐事无边,叶卿,你好快活啊。”
叶汝真有点吃不准他是不是醉了,若说醉了,他的眼神还清晰,吐字也无差,可若说没醉,怎么会说这些话?
“陛下,臣是来办事的,不是来会美人的。陛下都说了臣是叶汝真,臣又怎么能是叶汝成?”
“哼,”风承熙冷笑,“佳人当前,你忍得住?”
“自然。”
“那她呢?”
风承熙将叶汝真拉得更近些,两人已经近得息息相闻,他的目光在叶汝真脸上巡梭。
大厅帘幔低垂,阻挡了晨光,一片幽暗,风承熙的眸子在这片幽暗中明明灭灭,声音低得像是含在喉咙里。
“这么一张脸摆在她的面前,她忍得住吗?”
叶汝真昨晚去了后院,才知道叶汝成和蕴娘不算熟。
蕴娘在青云阁待过一阵子,因为得罪了一位王公,险些被赶出青云阁。
叶汝成为她谱了一支新曲,她藉此曲去王公府上献艺,算是解开了梁子。
不久之后,蕴娘便离开了京城。
“他统共跟我说过八十三句话,其中五十六句在教我那支新曲,他只对我笑过一次,就是我终于把曲子学会了的时候。”
昨天晚上,房中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蕴娘的神情迷濛如梦幻,“所以我一见你,便知道你不是他,他可从未那样对我笑过。”
叶汝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同情有之,感慨也有之。
“我哥他就是那样,可能你们还不是太熟,熟了就好了……”
“嘘,”蕴娘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点在叶汝真唇上,轻声道,“别说这些,奴家为你跳支舞好吗?就用你教的支曲子。”
蕴娘确实是把叶汝真当作叶汝成看待。
但她所求的,只是再为叶汝成跳一支舞。
她的舞姿,宛如花朵在枝头开到了最盛烈的那一刻,再往下一个呼吸间便是衰败,有股凄然至极的美。
舞到最后一刻,蕴娘衣袖飞扬,像是花朵从枝头飘落,坠入了叶汝真怀中。
一滴泪从蕴娘眼角滑落,她迎着灯光望向叶汝真:“叶郎君,今生能遇见你,真好。”
此时回想起蕴娘那滴泪,叶汝真心里还是一阵悸动。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为什么能到这个地步呢?
这点悸动落在了风承熙眼里。
风承熙的眼神刹那间变了。
如果说他方才的眼神是一只隐匿在旁的猛虎,此刻猛虎已经发出一声怒吼,脱柙而出。
叶汝真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