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摆在面前,一口敞开充当书架,一口合上充当桌案,看到一半想批红,还得弯下腰才能够着朱笔做御批。
叶汝真:“……”
这是何苦?
叶汝真实在看不下去了,打算把自己桌上的摊子收拾出来。
风承熙抬眼瞧见:“别动,放那儿好好做,不做好不许收了。”
“……”叶汝真,“陛下您还是回去吧,一国之君蹲在大牢里,成何体统?”
风承熙把手里的文书卷首朝叶汝真一展:“朕正在看三十年来的案件文书,世上还有比大牢里更适合读这些的地方吗?”
“……”
叶汝真一看还真是。
他不单是看案件,看的似乎还都是蜀中一带的案件。
这让她想到了偏殿书案上长年铺着的蜀中地图。
陛下为什么老是盯着蜀中?
叶汝真很想问。
她看牢房内添出的一大堆东西里头并没有枕头与被子,想来风承熙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在牢里过夜的程度。
所以她只要熬过白天便好。
哪知道风承熙过于勤政,夜深了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叶汝真也不敢催,万一催得人家索性留宿,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在牢房里养出了午睡的习惯,下午已经被风承熙占了床,这会儿是真熬不住了,点头如鸡啄米一般瞌睡了一阵,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这一觉直到天明,睁开眼望向风承熙常坐的椅子。
很好,没人。
她松了一口气,翻个身接着睡,然后就差点儿吓得跌下了床。
风承熙的脸近在咫尺,正缓缓睁开。
以前同榻而眠的时候,都是风承熙比她醒得早,她还没见过风承熙醒来的样子,带着几分惺忪,毫不设防,看上去软嘟嘟的,让她在惊恐之余,竟然很想去捏一捏他的脸。
这个念头让她更惊恐了,连忙爬起来。
还未离床,风承熙手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子揽住,声音含糊:“朕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再睡会儿……”
“陛陛下您怎么睡在这里了?”
风承熙低笑了一下,声音近在叶汝真耳边,温暖气息暖融融拂在耳坠上,“朕也不知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
“真的,朕原本没打算睡这儿的。”风承熙道,“哪有皇帝在天牢里睡觉的道理?”
叶汝真热泪盈眶。
就是啊!除非被人家造了反,否则哪个皇帝会睡天牢啊!!
风承熙昨夜是真打算走的。
康福提醒他,叶汝真已经睡着了,还旁敲侧击地说外面好像下起了小雨,问他要不要睡在这儿。
他搁下文书,瞪了康福一眼。
他做得已经够多了,这一步若还是由他来做,他堂堂九五之尊,不要面子的吗?
康福:“……是。”
风承熙来天牢是为了让叶汝真有台阶下,叶汝真知道他已经没那么生气,自然便有胆子主动请求回到明德殿。
但离开之时,忽见叶汝真被子被踢在一边。
他便俯身拎起被角,打算替叶汝真盖上。
这个动作他做得甚熟,十分顺手,但就是这一俯身,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如明德殿里无数个静谧的夜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来的,只觉得头挨上枕头的那一瞬,上天欠了他一整月的睡意铺天盖地而来,像云朵般将他包裹住了。
时隔一个月,他又一次感觉到了睡眠真正的模样——它安稳,悄然,香甜,漆黑。
浑然无梦,一觉天明。
人生有些步子可能很难迈出,但如果迈出去了,好像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风承熙当真在天牢里住了下来。
消息传到了慈安宫,太后皱眉:“这怎么可能?着实荒唐。”
姜凤书道:“我也是听到宫人在传,故不敢隐瞒,等来禀报姑母。姑母若是不信,可以前往一见。”
太后扶着姜凤书的手来到天牢。
典狱而今已经是人麻了,大央朝最尊贵的几位大人物,如今好像都把天牢当成了门子在窜。
典狱正要进去通禀,被太后制止。
太后一径入内。
牢房内悄然无声,午后的阳光从高窗里悄然洒入,光柱斜斜地横过。
牢里的两人,一人执笔往绵纸上刷胭脂,一人提笔在文书上圈了个批注。
各做各的,悄然无声。
风承熙忽然慢慢抬起手,向旁边的碟子伸过去。
叶汝真把碟子挪远一点。
风承熙:“叶卿……”
叶汝真道:“您就不该让人做这点心,眼下才好一点儿,就吃这么些甜的,万一又发作起来怎么办?要吃您就回明德殿吃,别在臣这里,臣担待不起。”
风承熙:“……在明德殿朕也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