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华灯初上，正是会宴宾客的佳时。

似锦山庄内已摆开了流水宴席，白天看马的客人，无论是否有请柬，都能在这里喝几杯酒，吃一顿好饭。

而那些有头脸的人物，自然另有饮酒作乐之处。

一进院的大花厅中已摆出高高的木屏风，围成一间间雅座，席上觥筹交错，宾客谈笑风生。

武万君和司马云坐在客席首座，花云溪打横相陪，几个人都是海量，美酒一杯杯下肚，白天的剑拔弩张早已烟消云散。

花如海坐在酒筵的主座上，一张脸也是红光满面，显得兴致极高。

今日的试马大会举办得相当成功，虽然出现了一件小小的意外，也被恰巧赶到的花云溪及时化解。花如海觉得很得意，也很欣慰，他的兄弟，他的臂膀，都能够让他完全放心。

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角落的一扇屏风后，是花如海特意安排的雅间中的雅间。花厅里人来人往，却一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地方，而陆小凤却能透过屏风，将其余几桌宴席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一个不停在席间穿梭敬酒的人身上。

“这个裘高岗，”陆小凤忽然道，“以前和武万君认识”

花满楼道“没听说这二人有什么交情。”他顿了顿，又道“你可是瞧出什么了”

陆小凤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低声道“我只不过在奇怪，裘总管和谁都要装一装熟，怎么偏偏对武万君这么疏远，好像生怕武大侠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花满楼的表情并不意外，道“白天你也看到了，武大侠要出高价买马，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陆小凤笑起来，摇头道“我虽然喜欢马，却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几匹马争得面红耳赤。”

花满楼淡淡道“武万君封刀退隐后仍然门客众多，开销巨大，做生意却不大灵光，最近已穷得快要变卖祖产了。”

陆小凤眯起眼睛“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大价钱买马”

“除非，”花满楼仰头喝了杯酒，悠然道，“这是他和马场总管商量做下的一出好戏，有江东大侠的名头在那里摆着，他便是出钱买一匹半死的马，那马只怕也会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不可多得的快马良驹。”

花家的生意多是花家老大和老二在操持，花满楼从不过问，也甚少谈起，可一旦碰上事情，他却偏偏好像比管事的还要清楚。

陆小凤沉吟着，慢慢道“所以裘总管和武万君也可以被排除掉，因为背后有大阴谋的人，绝不会把功夫花在这些小动作上。”

花满楼将面前的酒杯酙满，点头道“这件事大概和黑风七十二堂无关。”

说到黑风七十二堂时，花满楼的声音压得更低，脸上也仿佛罩上了一层阴云。

陆小凤皱起眉，道“武万君和裘高岗，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卖马造声势，私下里搞些动作也不奇怪，可司马云却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出价去抢那些马”

花满楼摇了摇头。

陆小凤又道“司马云既然知道如玉赌坊，今日又出现在这里，想来恐怕另有目的。”

花满楼道“你打算怎么办”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我打算当面问问他。”

花满楼忽然按住陆小凤的手，道“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有种预感，黑风七十二堂的人，今天就在似锦山庄”

陆小凤动容“你确定”

花满楼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确定他究竟是谁，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陆小凤不说话了，目光从花厅众人的脸上慢慢扫过，有人虚情假意，有人强颜欢笑，觥筹交错间，是皮囊下的暗怀心思。

黑风七十二堂的杀手，会藏在哪一副面具之下呢

武万君一直在不停地喝，司马云也在不停地喝。

他们的话都很少，显然，在经历过白天的事情后，两个人都已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愉快。

几匹马事小，丢面子却事大，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像鸟儿爱护自己的羽毛那样爱惜自己的名声呢

所以他们喝酒，喝点酒之后总是高兴的。

哪怕是一只秃毛野鸡，喝多之后，也能在镜子里把自己看成孔雀。

先退席的是花如海。

他已经过了彻夜豪饮的年纪，对待应酬也不再耐心，这些年来，一直是裘总管在替他打理此类事务，花如海早已习惯，并且完全放心。

所以他并没有打算住在似锦山庄，他现在只想回到家里，喝一盅宁郎亲手煲的醒酒汤，再听她说一说家长里短的琐碎话。

听着车声辚辚，逐渐远离似锦山庄的喧嚣吵闹，花如海不禁感到很愉快、很放松。

也许我真的已经老了，花如海忍不住想。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取过人性命，也揽过美人入怀，而如今，却只想拉着一个人，慢慢走到白头，想到这儿，他脸上不自禁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