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愈发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了。
斜阳晚照。
皇上仍然不动,只是负手立在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赵德全赵公公也叹息一声,背着皇上私下里跟他们几个暗卫叽叽咕咕说,皇上那是在伤情。
伤情
颐朱一愣,他觉得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跟这个词可八竿子打不着。况且,那位湘美人不是好好的吗
他们还待要再八卦一番,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巨响,只见皇上从这三十六级汉白玉高台上跃进水里,把他们吓得心脏骤停。
他看见皇后离去,看见她撑着阑干,也看见阑干倾塌,她扑向池水。
那些他无比害怕的情景在此重现。
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分毫犹豫,他便也跃入池水,毅然决然,义无反顾。
那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她决不能死,决不能。
冰凉刺骨。
天昏地暗。
他像航行于苍茫大海的小船,寻找唯一的正确方向。
他抓住了她漂浮的衣角,捉住了她的手臂,托住了她下坠的身躯,在冰冷的水中,拥紧了她。
水四面八方地涌进他的鼻腔,他眼前几乎也模糊了,可是他知道决不能松手。
一松手,她就没有了
他大口吸入了冰冷的池水,最后的力气也快湮灭于彻骨的深寒中。
等他抱着她爬上岸时,一边的捧月惊叫“血”
池中水氤氲着血色,深沉而可怕的红色在水中蜿蜒。
他吓得差点昏厥过去,撑着一口气送她到了最近的宫室,颐朱几个早已去叫太医、稳婆,他湿答答地守着湿答答的她,固执得一步不肯离开。
水珠顺着他俊美的脸颊一滴一滴淌着,几乎连他走到哪里,哪里都一摊水渍。
他坐在床沿边,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没有了。
看见她痛苦地皱眉,也恨自己不能抚平她眉间的皱。
世界上偏偏有这样的人,偏偏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面色苍白,发丝黏在雪白的小脸上,紧闭双眸,嘴里还喃喃着什么,他听不明白。
又是早产又是难产,当他目光扫过那些匆匆赶来的稳婆太医时,他们纷纷大气不敢出。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他吼道。
满腔怒火通通在灼烧他的骨血,他感觉快被烧得透不过气了,若是有大胆点的婆子敢抬头,就能瞧见,帝王素日沉稳平静的眼里如今满眼猩红,溢满腾腾杀气。
“皇上,奴才服侍您沐浴更衣吧,这天气凉,若是着了风寒”
“滚”
他攥紧她的手,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她的手中,他仿佛陷入亘古的寂静里,他仿佛看见她在轻轻地笑着,然后慢慢变得透明,慢慢远离。
有一刹那,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会不会待在自己身边并非是最好的选择,会不会她本就不属于他。
可惜他忘不了那个冰冷决绝的眼神。
啼哭声总算响起。他悬着的心却并未放下,甚至吊得更高。
她的小脸已经毫无血色可言,他轻轻地理着她缠乱的发缕,听见她的喘息声,知道这条生命躲过了一次大难。
看来,那件事他要早些去做了。
他心里早将家国天下抛去了一边。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皇子意味着什么,那是宫中的皇长子,是他践祚以来唯一的孩子。
可他怎么害得她那么痛。
不生了。他决定以后不生了,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绝不要她再受一次。
那么这个孩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在这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斗室里吵得人心烦意乱,他看见她眼睛里一线的光,又恍然地暗淡下去。
“抱走。”
“别,”
她哪里来的力气哭成了泪人,仿佛随着那些豆大的泪珠子滚下来,他自己都鼻尖一酸。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给她,我不要”
她支离破碎的话音响起,他瞬间就明白那天皇后说了什么混话。
皇后的意思,便是她背后那人的意思。他心中一凛,知道那个人已经打起了孩子的主意。
兵权外放,正是空虚之际,如若
后果不堪设想。
他咬了咬牙,冷冷地吩咐“去请掌祀过来。”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何要请掌祀。
掌祀大人到时,见到湿答答的皇帝,吃了一惊。
而皇帝阴沉着脸,分毫不见得子的喜悦。
这个模样让人难免不怀疑,他是否极其不喜这个孩子,或者说这个孩子的生母。
“掌祀大人,替这孩子算一算命格吧。”
掌祀自然应命。
“这孩子命格虚冲,年幼时恐消受不起浩荡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