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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恩恩从诊疗室出来时,已经不是来时瑟瑟发抖的样子了。挺平和的,跟涂医生说多谢,然后乖顺地跟在江与城身后下楼。
电梯里,张医生瞅她好几次,说:“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回医院再观察两天?”
“不用。”程恩恩摇头,“我都好了,明天要开学了。”
得,还惦记着上学呢。
张医生也不多废话:“那待会儿再去量个体温,没什么事儿就叫你江叔叔给你办出院手续吧。”
“谢谢张医生,”程恩恩很有礼貌地说,“今天辛苦你了,特地陪我来这里。”
“知道就行,好好记在心里,”张医生捋了捋自己头顶的稀有毛发,“以后想骂我的时候,先翻出来回忆一下。”
程恩恩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么说?我不会骂你呀。”
张医生微微一笑,不语。
现在是不会,以后醒了谁知道呢,万一到时候认为江与城搞这么大一出,是有预谋的欺骗,可不得连带着怨上他这个“同伙”?
人家夫妻俩打打闹闹,说不定最后还能和好,毕竟他一个外人旁观着,都能看出江与城用情之深。但他这个外人,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别看小程同志无依无靠,偏偏没人惹得起。张医生毫不怀疑,等江与城这个狗贼哄回了老婆,为了哄老婆开心,说不定还要回头倒打他这个战友一耙!
到停车场,张医生便自行先走了,江与城带程恩恩上了车,两人都没有说话。
忍耐了一阵,江与城才不经意地问:“最近梦到什么了?”
程恩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大概从医生那里听说了。
那些片段断断续续,很凌乱,都是自己记忆中没有过的事情,所以她把那些当做梦,不去在意画面里仿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真实感。
那些莫名其妙的片段里,出现最多的就是他。
有时是他们躺在一起看星空,奇怪的是星空特别近,仿佛躺在宇宙里,伸手就能触碰到;他在那片星空下吻她,还嘲笑她吻技不好……
有时是一起做饭,她笨手笨脚划了一道口子,很轻,冒了几颗血珠子就没了,但是夸张地撒娇喊痛,然后他将她流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吸……
程恩恩更愿意相信,这些是自己臭不要脸做梦臆想出来的。
她哪敢说呀,摇摇头说记不清了,心虚的目光望向窗外,耳朵却慢腾腾红起来。
江与城并不逼她,只是说:“有事不要藏在心里,都告诉我,记住了吗?”
程恩恩点头的动作很迟缓,因为她说谎了,有点内疚。
办理出院手续时,恰巧陶佳文又来探望,见程恩恩醒着便惊喜道:“你没事吧?好点了吗?”
“好多了。”程恩恩正吊着腿坐在病床上等江与城,重新打开已经整理好的包,拿出一盒点心给陶佳文。是回来的路上江与城给她买的。
“你吃吧。”她选择性地忘记了关键的部分,但隐约记得那天陶佳文一直陪着自己,心里还是感激的。
陶佳文也没客气,坐在她旁边边吃边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看到……”
想问的问题没问完,办好手续的江与城走了进来,她立刻从床上下去问好。江与城淡淡点头,提起程恩恩的包。陶佳文在他面前挺拘束的,没怎么说话,默默跟在后面。
下楼时,程恩恩说:“江叔叔,我想回我自己家。”
江与城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程绍钧和方曼容闹离婚,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其实18岁父母离婚,是程礼扬的经历,那个时候程恩恩才11岁。
以前她常说,她们兄妹俩可能命中注定18岁有一劫,失去至亲的劫。程礼扬在18岁失去父母,她在18岁失去了程礼扬。
《蜜恋之夏》这部小说的原型,就是程恩恩自己,只是有些细节做了更改:比如她17岁时早已经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的父母;比如一塌糊涂的数学成绩。
有段时间,江与城以为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离婚的时候太恨他,所以才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在一切开始之前,将他从人生中剔除。意难平也好,故意气他也罢。
他一直不解的是,为什么她的父母都在,却独独没有了最重要的程礼扬。
那天高致在诚礼说的话,虽然一刀一刀,都正正戳在江与城的心上,但之后,让他醍醐灌顶。
故事是真的,17岁的她是真的,一切的同学、老师,甚至包括“樊祁”,都是真的;只是没有了他,也没有了程礼扬——她的人生中唯二依赖过的两个人,一个在她18岁成年前夕抛下了她,一个欺骗了她十年。
也许不是恨,只是她“后悔了”,想从人生转折的地方再来一遍,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可人生从来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她将一切寄托在这个故事里,让17岁的程恩恩,自己去过好这一生。
安静持续到电梯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