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只是拿刀扎他,此刻之言却近乎在剜他心。
她竟这样故意拿话激他。
他的欲与情皆出自心,便任她如此轻贱么
眼底深埋的戾气终究浮出,然而偏生将手握得更紧,谢危一字一句道“所以是我之所图,其情其性,叫你害怕,生厌,想逃你便这样怯懦,这样胆小,试都不敢试上一次,便当临阵逃兵,像你同张遮那样”
他又提到张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姜雪宁上次便甚为不喜,这一次终于深深地被他激怒,也许是因为他越界冒犯了她,也许是因为他话中的含义刺痛了她。
她瞬间竖起了浑身利刺,厉声驳斥“前面是无底深渊,明知跳下去会粉身碎骨,难道还要纵身往下一跃”
谢危道“不跳怎会知道”
姜雪宁喊“你是个疯子才会跳”
谢危冷笑“你还没明白,是吗”
姜雪宁只觉理智的那条线越绷越紧,几乎就要将她拉拽到与他一般的疯魔境地,恐惧使她竭力地挣扎后退“放开我要明白什么,我有什么不明白”
谢危眼角微微抽搐起来。
这一时,想起她曾说的什么“瓶瓷有隙”,但觉心内一片翻倒如江海,无论如何也不下去。怒意席卷,手上竟不松半分力,非但不放人走,反而一路擒拽她向着城楼另一端走去。
姜雪宁不愿走也由不得自己,只当他是理智全无“你干什么”
谢危却全不搭理,照旧往前。
城墙外是荒野连营,城墙内却是市井烟火,贩夫走卒。
她被谢危拽着往前,两人争执不休,途经兵士却个个充耳不闻,全都低下头来,更无人敢跟上来查看半分。
终于到得那城楼东端。
下方却是一家锻造铁器的铺子。
搭起来的瓦棚里立着好几只炉子,有大有小,里头烧着焦炭。大冷的冬天,身处其间的铁匠只着短褐,甚至有些打着赤膊,正抡了锤用力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器器胚,那飞溅的火星,赤红的铁块,甚至最顶上熔融的铁浆,无不散发着惊人的热意。
谢危向着下方一指“自以为是片瓷,碎过便不可弥合。姜雪宁,你以为你是谁,你也有资格当那一片瓷吗你同我,都不过是在这烘炉里翻滚的铁浆”
姜雪宁被他掐着下颌看去。
谢危那寒厉的声音锋锐而冷酷,如同雷霆一般灌入她耳中“你的身世,我知;我的遭逢,你晓。生来老天便没给你我当孱弱废物的机会,你要受千般煎熬、万般捶磨,才能成个模样梅瓶有隙不可弥合,可你生来若只配当块铁,便该知晓,你没有那样脆弱,便是被人打断了骨头,也要重入炉中淌血忍辱,铸成新的模样”
姜雪宁眼底忽然缀满泪。
而谢危却紧紧攥着她,仍旧一字一句地催逼“谁爱你,谁重你,又有谁需要你人活于世,你不如我明白。既要痛快,不痛怎能快处处只想得其快,避其痛,你活着与阴沟烂渠里那些蛇虫鼠蚁有何分别”
姜雪宁只如受凌迟之刑,被他言语剖开了皮囊,露出血淋淋的筋骨,浑身都在发抖“天底下如你谢危之人能有几何我不是你”
他冷酷依旧“所以你这般的懦夫才不能同张遮在一起。要么是他看穿了你,要么他也与你一般愚不可及”
她红了眼“你闭嘴”
谢危道“痛了”
姜雪宁往后退去“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谢危只被她的抗拒与恐惧扎得千疮百孔,然而越如此越不示弱,越激起那深埋的戾气“你尽可逃,往天涯海角去。”
她几乎声嘶“难道你疯也要拉着旁人陪葬”
谢危却怒极“陪葬又如何”
姜雪宁一下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谢居安,世间事不是强求就能有结果,只不过互相折磨。”
可谢危偏不肯悟“苦果亦是果”
苦果亦是果。
好一句“苦果亦是果”
自从上回为雪困于山中时起,她便对谢危这一身圣人皮囊下的黑暗与戾气有所知觉,然而到底未想,他的偏执,疯狂,恐怖,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终于崩垮了。
姜雪宁堆砌在心口的万千情绪,连着今生的敬与畏,前世的怨与恨,尽数奔涌而出,无法自抑
甚至都没从头脑里经过。
这一刻,她红了眼,厉声向他质问“倘若你杀过我呢”
城楼上凛冽的寒风吹拂,高高插着的旌旗迎风鼓动。
谢危与她相对而立。
姜雪宁本以为自己可以深埋很多东西,然而话出口的刹那,她竟然觉出了一种卑劣的、近乎于报复的痛快,甚至连一丝后悔都没有,仿佛她早该这样。
谢危目视着她,有那么一刹的茫然,不曾言语。
他想,该先问为什么。
然而望着她发红的眼眶,还有那浓烈的怨憎,他没有问。
那种疯狂非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