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践诺(1 / 2)

坤宁 时镜 4036 字 3个月前

谢危虽已披衣, 甚至也略作洗漱,可身上只简单的薄薄一件白袍,青木簪把头发松松一束, 神情也淡淡, 便比平日衣冠整肃的时候多了几分随和散漫。

姜雪宁看也知道这是才起身。

毕竟谢危寻常时从发梢到袍角, 都是令人挑不出错来的。

她在对着谢危时,到底是忌惮居多, 是以比起以往的放肆, 显得很是拘谨, 想了想回道“回先生, 已经用过饭了。怪学生思虑不周, 未使人先行通传便来叨扰先生。倘若先生不便,学生改日再来。”

谢危终是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静默,唇线抿紧时便多了一份不耐,但只向她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示意她坐, 同时唤了一声“刀琴, 添副碗筷。”

姜雪宁进门时便没敢走太近,这时身子微微僵了一僵, 立着没动。

谢危一声冷笑“你要站着看我吃完”

姜雪宁终于醒悟过来。

这两年,谢危在朝中称得上韬光养晦, 一朝离开京城来到金陵,分明是有事要和她商谈,且时间紧急, 必要留她说话。她若不坐下来一道, 反在旁边等着谢危喝粥,岂不尴尬便是她不尴尬, 对方这一顿粥也未必能吃个自在。

是她糊涂了。

这些年来也算料理了不少事情,和许多人打过了交道,怎么乍一见面,又紧张出错,连这点小弯都没转过来

心里不免气闷几分,姜雪宁暗骂自己一句,忙道一声“那便谢过先生,恭敬不如从命”,然后犹豫一下,还是走到桌旁坐下。

这位置正好在谢危对面。

两人之间仅一桌之隔。

外头刀琴添了碗筷进来,拿了碗,要替她盛粥。

谢危眼也不抬,修长的手指执着象牙箸,夹了一筷莲藕进碗,道“她自己没长手吗”

姜雪宁听得眼皮一跳。

刀琴更是头皮发紧,眼睛都不敢乱看一下,低低道一声“是”,赶紧把碗放下退了出去。

这架势简直跟阎王爷似的。

往日的谢危总是好脾气的,天底下少有事情能使他冷了一张脸,便前世举兵谋反、屠戮皇族,也都温温和和模样,不见多少杀气。

可如今

若换了是两年前还一无所觉的时候,这会儿姜雪宁只怕已经堆上一张笑脸去哄这位少师大人消消气,现在却是半点逾矩也不敢有了。

她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宽慰自己兴许谢危是刚睡醒有脾气,忙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谢危也不说什么了。

他这样的人纵冷着一张脸,举止也十分得体,赏心悦目,倒令姜雪宁想起当年上京时。

那会儿还不是什么谢先生,谢少师。

只以为是姜府远方亲戚,表得不能再表的病少爷。抱张琴半道上车,虽然寡言少语,一举一动却都与她以前山村里那些玩伴不同,就像是山间清风松上皓月。

她本就为上京忐忑。

京城里那些富贵的家人,会不会看不起乡野里长大的自己

她从未学习过什么礼仪诗书,听随行的婆子说了许多,可还是一窍不通

遇到这么个人,让她忍不住低头审视自己。

惶恐与自卑于是交叠起来,反让她强迫自己把架子拿起来,抬高了下颌,抵触他,蔑视他,对这样一个人,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

她故意打翻他的茶盏,撕坏他的琴谱

只是暗地里,又克制不住那股自卑,悄悄地模仿他,想要学来一点,等去到京城后让人高看一眼。

还记得趁着谢危不在车内,撕坏他琴谱时,那一路上话也不怎么说的病秧子,破天荒地拿着那本扯没了好几页的琴谱,问她“你干的”

她装傻“什么”

对方闻言,慢慢冷了脸,捏着琴谱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却陡地对她笑了一笑“这次我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倘若有下次你再试试。”

坦白说,姓谢的纵然一脸病容,有些恹恹的神态,可到底一副好皮囊,笑起来煞是好看,她年少也难免被晃了一下眼,同时脊背都寒了一下,有些受了惊吓。

但对方说完转身回了车内。

姜雪宁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人不过是放放狠话。一个寄人篱下的远方亲戚罢了,她可是京里面大官的女儿,他敢把自己怎样

所以不仅敢撕了他的琴谱,后来落难的时候一怒之下还砸了他的琴,也没见这人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直到回京以后好一阵,偶然得知谢危身份。那一刹,真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脑门顶,让她激灵灵打个冷战,生出几分后怕来。

无知者无畏啊。

姜雪宁默不作声地喝着粥,想到这里时,勺子咬在嘴里,笑了一声。

谢危听见抬头看她。

姜雪宁是一时走神,露出了点本性的马脚,一对上谢危目光,身形立时僵硬。